红楼梦断: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【4册完结】(45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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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吴三爷欠着你的情。他托我打你招呼,说这件事是孙胡子的主意,他亦叫无奈;只有将来补报。这件事不正好托他去办吗?”

  曹震这才完全明白,赛观音是让他们勾结住了;当即问道:“你分了多少钱?”

  赛观音略现窘色,笑着伸了一只指头。

  “一万?”

  “那里!据孙胡子说,一共才弄了五千银子,不过倒是两个摺子;其中一个还是锦儿的。”

  “那么是一千银子?”

  “不错,一千。”赛观音问道:“吴三爷意思倒是很诚的。”

  “我看他有点儿怕了。你如果吃得住他,我就听你的。”

  “我凭什么吃得住他。”赛观音是怕曹震疑心她跟吴铎有交情,所以特为辩这一句;接着又说:“你如果怕他;不妨防着一点儿。反正有件事,我可以写包票,这回再不会把你卖给你们二奶奶。”

  “这话倒也是。”曹震想了一下说:“我明天就找他。”

  “说到头来,你到底要他办什么?说来我听听,也许能替你拿个主意。”

  原来曹震是决定将曹二奶奶的图章挂失,这得向县衙门立案;户婚细故,找到户房就行了。丈夫出面替妻子办这些事,名正言顺,绝无不准之理;只要县衙门有了案,存钱之处想不承认,或者要求本人来处理,道理上都说不过去。

  “这么说,你一下子发了十五万银子的财,”赛观音笑道:“倒不嫌烫手。”

  “我倒还没有想过这件事。”他很快地有了主意,“这笔钱要拿来还债;公家的债,我自己的债都可以还了。再有钱多,置上百十亩祭田。花光拉倒。”

  “那,”赛观音又畅快、又好奇、又有些担心,“你家二奶奶会怎么样?怕不闹翻了天?”

  “闹不起来的,我先就给她一颗‘翻天印’!”

  “这是什么法宝?”

  “一句话就把她堵住了;与其你拿存摺送人;还不如我来用。”

  赛观音不作声,沉吟了好一会:“真是一颗翻天印;她的哑巴亏吃定了。不过——。”

  “不过怎么样?”

  “她能咽得下这口气吗?”

  “你怎么不问一问我,咽得下这口气吗?”曹震又说:“她的私房也不只这么些,有两箱子东西已运回娘家了。再说,她的私房那里来的,不就咱们曹家的钱吗?”

  听他用了“咱们”二字,是把赛观音也当作曹家的人看待了。她心里自然高兴;为震二奶奶忧虑的心思,便抛到一边了。

  “二爷,”赛观音忽然警觉,“你今儿个还是回去。因为有这件事,格外要避人耳目。咱们的日子长,也不争在一个晚上。你说是不是呢?”

  想想她的话也不错;但总有些恋恋不舍,“我实在怕回去。”他说,“冰清鬼冷的一个人,真正万般凄凉。”

  “说得那么可怜!”赛观音笑道:“赏你一个‘皮杯’吧!”

  说完,满衔了一口酒,由灼热双唇中,度入曹震口中;接下来摸摸索索地温存了一会,听得远远传来打更的梆子,细数一下,是二更天了。

  “快走吧!”赛观音说,“好在路也不远,辛苦一点儿,走了回去吧!我送你到巷口。”

  “不必,不必!给我一个灯笼就行了。”

  一个人打着灯笼,踽踽凉凉地回家;门上一见诧异,怎么深夜独归,连兴儿都不带,这是从没有的事,但也知道他们夫妇吵得不可开交,所以不敢问什么,只陪着到了中门,代为叫开了门。再由看中门的老婆子打灯笼送了回去。

  锦儿却还未睡;但也没有料到曹震会回来,急忙亲自迎了出来,一见面便埋怨似地说:“这么冷的天,这么晚才回来!”

  曹震没有理她,管自己回卧室;锦儿便叫小丫头沏热茶、拨火盆。见此光景,曹震心不觉就软了;但他知道,这一回的言语行动,错不得一点,在锦儿面前亦须小心。因此,只是想着她去私会曹世隆送摺子的事;要这样才不会让锦儿的柔情把他的心拴住。

  “在那里吃的饭?”锦儿问说,“要不要再烫点酒你喝?”

  曹震不能不理;也不愿假以词色,只在鼻子里哼了一下。

  曹震无可无不可地“嗯”了一声;锦儿却殷勤得很,不知是适逢其会,还是预先便有安排,摆了一桌子的菜和点心,而且无不精洁。曹震暗生警惕,不断地自我提示一句俗话:“无毒不丈夫!无毒不丈夫!”

  由摆桌子、请入座、斟酒布菜;他对锦儿的服侍,一概以冷漠处之;于是锦儿也越来越气馁,最后终于忍不住说了句:“看见你这张脸,我一直凉到心里。”

  这可不能不开口了!曹震反诘:“莫非你们做的事,就不教人寒心?”

  “说我就说我,说二奶奶就说二奶奶;别扯在一起。”

  这就仿佛在说:二奶奶偷人,我可没有;你得分个清楚。曹震懂她的意思;但不以她的想法为然;当下责问:“不是你心里只有她;一点都没有想到我,我怎么会拿你们相提并论?”

  “你是怪我卫护二奶奶?”

  “已经不是什么卫护了,简直是心甘情愿蹚浑水。”

  锦儿勃然色变,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她瞪着眼问:“我淌什么浑水?”

  曹震欲言又止,只是“嘿,嘿”连声,那种不屑与言的神情,自然使得锦儿更加恼怒。

  “说啊!我淌什么浑水?你拿证据出来!”

  “哼!”曹震冷笑道:“我要说出来,你会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。”

  这一下就让锦儿更不肯干休了,“怎么?”她想狠狠地责问:“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?你血口喷人,摸摸良心看。”

  曹震也忍不住了,“你还嘴凶!我问你,隆官是怎么逃走的?”他说:“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,你做的事,对得起我对不起我?”

  锦儿大吃一惊,简直目瞪口呆了;但等至神色恢复正常,却又继以冁然一笑,“我知道你到那儿去了。”她说,“是在赛观音那个骚货那里。”

  这是无法赖也不必赖的事,曹震便答一声:“不错。”

  “既然她都告诉你了,我也不必瞒你。”锦儿脸上忽现愤怒,“我就不明白了,人家做好圈套来敲二奶奶的竹杠,你居然会夹在里面和稀泥——。”

  “瞎说八道——。”

  “你听我说完,”锦儿把话又抢了回来,“这件事不论真假,反正只要一闹开来,这大家子就算完了,亏你还是一家之主,怎么不顾大局!”

  话好像驳不倒,但也不能使他心服,“照你说,为了家丑不可外扬,我就得当活王八?”曹震又说:“你知道我是怎么个打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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