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楼梦断: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【4册完结】(49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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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要送就得快。”何谨意在言外地说:“送得越早越好。”

  “只有让二太太带去。”

  “二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动身?王老二的伤势还没有好透,骑不得马。”何谨建议:“不妨让王老二派一个伙计,专程走一趟,请朱师爷代送。”

  刚谈到这里,只听门外何诚的声音:“回四老爷的话,铜山县王大老爷派人送了一桌菜,还有信。”

  曹俯大为诧异,半夜里送筵席大是奇事,也不知这铜山县的“王大老爷”是谁?等将何诚唤了进来,接信一看才知来历。

  原来铜山县的知县,名唤王朝禄;当年曾受曹寅的提拔,与曹俯亦曾见过数面。说起来原是泛泛之交,不道信中写得极其恳切,叙旧以外,说刚得信息,本来要亲自拜访,只为时逢除夕,官场有许多仪节,他身为首县,不能不加应酬;只好元旦来拜年。又附了一份帖子,年初二中午,请曹俯吃饭。

  “这可糟了!”曹俯皱着眉头说:“我这一露面,一道、一府,还有河务同知衙门,都得应酬,年初五都脱不掉身。”

  “王大老爷派来的听差还在等回帖。”何诚问道:“四老爷要不要亲自交代他几句话?”

  曹俯沉吟了一会说:“不必!我写封回信。”又向何谨说道:“你到二太太那里去要个赏封来。”

  等何谨取来四两银子的一个赏封,曹俯信也写完了,一起交给何诚去打发了来人,方将信中内容告诉何谨,向他问计。

  “我归心如箭,那有工夫应酬?不走就一定被拖住了,我告诉王大老爷,说路过徐州,明天一早就走。万一王大老爷不信,明天真的来拜年,这可怎么办?”

  “只有找个地方躲一躲。”

  “什么地方?”

  何谨想了想说:“有座道观叫紫清宫,地方很清静。老道法名玄胜,人很不俗,会下棋。四老爷到那里去下一天围棋吧。”

  “也好!”曹俯问道:“远不远?”

  “不远。”

  “好!明天一早,连行李一起搬过去,跟柜上说我已经走了。”

  “怎么?”窗外有人接口:“四老爷明天一早就走?”

  “是夏云。”何谨一面说,一面掀开门帘,放她进来。

  “不是真的走,是躲应酬。”曹俯又问:“二太太睡了没有?”

  “二太太让我来问四老爷,那一桌菜怎么办?吃不了蹧蹋了可惜。”

  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办?请二太太作主好了!”

  “是!”夏云要的就是这句话,因为马夫人已有了主意,要拿这桌菜送镖局,但照道理不能不先问一问“四老爷”。

  “你回去跟二太太说,我还有点要紧事跟她谈,看今晚上方便不方便。不然,就是明天一早谈。”

  “我想没有什么不方便。”夏云答说:“我先回去跟二太太说;四老爷就请过来吧!”

  要谈的就是送画的事,马夫人自然一口应承;至于如何派人,责成何谨跟王达臣去商议。马夫人所关心的是,何以曹俯要到道观中去过年初一。

  “淮徐海兵备道驻徐州,如果不走,礼数上应该去拜一拜;那一来,一时就走不掉了。所以到道观里去躲一天。”

  “那——,”马夫人说,“让他们兄弟俩去陪你。”

  “也好。”

  “大年初一,”马夫人笑道:“别考他们功课,逼得他们坐立不安。”

  曹俯笑一笑不作声;然后问道:“二嫂的意思怎么样?听说一时还不能走。”

  “是的。王老二的伤还没有好;路上又非他不可。”马夫人紧接着说:“我想,绣春既能来跟咱们共患难;我也应该在徐州听听信息,看过了元宵怎么样?”

  “这样也好!”曹俯答说:“等过了难关,我亲自护送二嫂回旗。”

  ※※※

  二十四

  一过了年初五,马夫人便心神不定了;从起身到上床,一直盘旋在胸中的一个念头是:不知道动手了没有?

  先是起牙牌神数,占马前课;有凶有吉。占卜得多了,连马夫人自己都觉得无聊;于是夏云出了个主意。

  “不如拿四老爷的八字去排一排,看一看流年。”

  “这倒使得。”马夫人说:“四老爷的生日是知道的,就是时辰记不得了。”

  “不要紧!”绣春对此道略有所知:“按某人的身分,眷口子息来看,一定可以断出是那个时辰,再不得错。”

  “那好,”马夫人说:“找个女瞎子来吧。”

  “不好!”绣春率直地唱反调:“女瞎子弹弹唱唱,满口胡诌;还是得到外头去请教名家才是。”

  原来绣春的用意是,怕女瞎子不明忌讳,不知那一句话会引起惊疑,所以不愿当面推算。

  夏云懂了她的意思,心中便有了邱壑;找何谨陪着去了一上午,到午后才回来。

  “是徐州有名的云龙子,请教他的人,挤不开,等了两个时辰才轮到。说不知道时辰,得慢慢儿推算,央求了好半天,才肯动笔;说四老爷的时辰,是卯时。——。”

  “对了!我想起来了;听老太太说过,四老爷是天快亮生的,是卯时。”

  “既然时辰对了,说得一定也准了。”

  “怎么说?”

  “说四老爷的灾星过了。今年是戊申,四老爷命中缺金;申是金;中央戊己土;土又生金,流年不错;到秋天更好。”

  “噢!还有呢?”

  “还有,”夏云想了一下说:“说四老爷今年犯驿马。”

  “犯驿马?”马夫人大吃一惊,心里在想:莫非会充军?

  夏云不知道驿马星的含意,绣春却懂,看马夫人的脸色,便猜到了她的心事,当即说道:“今年回旗,自然是驿马星动;说流年不错,到秋天更好,必是到了那时候,四老爷又放差使了。”

  这番解释很合理,马夫人方始释然;又问:“你看那个什么云龙子,算得准不准?”

  “准!”

  马夫人原是信口一问,不道夏云答得如此斩钉截铁,当然就惹人注意,要想求证了。

  “你是从那里看出来,他算得准?”

  “他说,四老爷方正,有点迂;面冷心热。又说四老爷的命很硬,克妻;命中两子,一子送终。还说——。”夏云咽了口唾沫,没有再说下去。

  “怎么不说下去?”

  “有件事可说得不大准了!”夏云略一迟疑,方始出口:“说四老爷十一岁起运;起运那年就会克父母。这不是不准?”

  “也不能说不准。”马夫人点点头:“我听老太太说,当初原有这个说法,所以九岁上就由老太爷带到南边来;跟生身父母一隔开了,才能避克。就这样,四老爷生身的老太爷,还是生了一场伤寒,几几乎送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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