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了!你就请教他。”
“他会怎么说?”
“他一定说:足下既然惧内;能不能让我跟尊夫人谈一谈?”
“嗯,嗯。”曹震大感兴味:“那么,我该怎么回答他?”
“你想呢?”
曹震想了一下说:“我这么回答:这件事我不敢管;我也不敢告诉她。”
“不错,要这么说,前后的话才相符。”
谈到这里,曹震心中浮起一个疑问,莫非魏剥皮就此罢手不成?当然不会的;如果他真的下决心要当面向震二奶奶问个清楚,那里会想不出办法。
“倘或他倒坐了轿子来看四叔,说要跟你见一面;你怎么办?”
“我还是不见。”
“躲得过吗?”
“有什么躲不过?譬如说我托病,难道他亦非见不可。”震二奶奶特别作了提示:“总而言之,他来随他来;你不能请他。你请了他来,我托词不见,这话就说不过去了。”
“啊!”曹震终于心领神会,“我懂了,不管他怎么逼,我一定想法子替你留下可以推托的余地。”
※※※
小厨房虽还保留着,但已有名无实;朱妈是早就辞差不干了,锦儿和秋月轮流下厨房,早晚各做两桌饭,一桌比较讲究,开到花厅,是曹俯、曹震叔侄,和两名帐房的常馔;一桌开在萱荣堂,震二奶奶先用,然后是锦儿、秋月和丫头们杂坐进食。伙食帐也是锦儿和秋月轮流掌管;但每天买些什么菜,少不得总要请示震二奶奶。
“今天做两样点心;怕有客来。”
往日客到留饮的例规,早已蠲除了。偶尔有远道客至,必得留下便饭,亦都是从馆子里叫菜来。因此,锦儿觉得奇怪,是什么与众不同的客人,要自己预备点心招待?
“就是那个魏剥皮;一定要见我一面,问一问那些陈谷子、烂芝麻的老帐。让他来吧!看我对付他。”
“二奶奶不是说不见他吗?”
“不错,不见。”震二奶奶抢着说道:“不见他也可以对付他。”
但看样子震二奶奶又似乎打算会见魏剥皮;因为这天好好打扮了一番,又换了出客的衣服。修饰既毕,还问秋月,有何不妥之处?
“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。”秋月笑道:“从老太太故去以后,还是第一回见震二奶奶你这么用心打扮自己。”
“实在也是闲得慌,借此消遣。”
一语未毕,听冬雪在外面高声说道:“四老爷来了!”
于是震二奶奶起身迎了出去;叫一声:“四叔!”问说:“什么事,还劳动四叔亲自来。”
“有件事,我要问问你的意思。”曹俯很吃力地说:“魏委员来了!说有些事非当面问一问你,才能明白,不知道你——。”
“四叔的意思是,我应该见一见他?”
这话让曹俯不知如何作答?一切都是照她的计策行事;不想最后问出这么一句,不解其意何居?
但震二奶奶倒也没有让他过分为难,“四叔,”她说:“见是可以见他。不过也不能太迁就,请四叔陪他聊聊;等他开口催了;我再出去。”
“好,好!”曹俯连连点头:“你怎么说,我怎么办。”
等曹俯一走,锦儿与秋月都出现了,“二奶奶,”锦儿问说:“你真的要见他?”
“不见也不行!他找上门来了;就像债主子坐逼一样。”震二奶奶又说:“你先叫人把点心开出去。”
“已经送出去了。”
“要拖他一拖,见我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。开到了第二道点心来通知我。”
听这一说,锦儿便转身到小厨房去照料;秋月便说:“震二奶奶,依我说,以不见他为是。”
“喔,”震二奶奶很注意地问说:“你倒把你的想法说给我听听;如果不见他,又怎么应付?”
“我不知道怎么应付?只觉得——。”
“怕什么?”震二奶奶是鼓励的语气:“有话尽管说。只要有道理,我一定听你的。”
“我可说不出什么道理;只想到徐州那算命的有句话,似乎不能不听。”
“那句话?”
“‘伤官见官,其祸百端。’魏剥皮不是官吗?恐怕这句话要应了。”
震二奶奶一惊,但很快地恢复了常态,“这句话倒有点意思。”她说:“等我好好想一想。”
“震二奶奶你真该多想一想。”
说完,秋月也走了;她也是到小厨房,特意要来告诉锦儿,第二道点心慢一点开出去,好给震二奶奶留下充分思考的工夫。
※※※
“来啊!”曹俯将在廊上侍候的何诚唤了进来,随即吩咐:“你到中门上传话给震二奶奶,说贵客等得久了。”
“是!”何诚答应着;略停一停,看主人别无叮嘱,便退了出去,到中门上传话。
话传到萱荣堂,震二奶奶正在跟锦儿与秋月商量,何谨来了好些日子,应该打发他回徐州去看看;顺便捎带些什么吃的、用的东西去。这一来话题中断,锦儿起身便走。
“你上那儿去?”
“我叫人把第二道点心开出去。”锦儿答说:“再拖他一会。”说完掀帘而去。
“震二奶奶,”秋月问道:“你主意打定了没有?”
“打定了!”震二奶奶答说:“我还是照我原来的办法。这件事,我想了不只一天了;怎么样也躲不过去,倒不如我见一见他,当面说清楚了,一了百了。不过,秋月,你得替我打接应。”
“当然,你吩咐吧!”
“回头我先出去。谈得拢便罢;谈不拢就要你来接应了。”震二奶奶又说:“是怎么个接应法,我都写下来了。回头你打开我的梳头盒子就看到了。你坐一会,我去换衣服。”
目送震二奶奶的背影消失在后房,秋月坐了下来细想她的话;莫非震二奶奶这一阵子无聊,看三国演义入了迷,还留下什么锦囊妙计不成?
转到这个念头,既困惑又好奇;渴望看一看她的“锦囊妙计。”心里寻思,此刻便去开她的梳头匣子如何?
踌躇未定之际,只听“咕咚”一声,是重物倒在地板上的声音;怕是震二奶奶摔跤了?秋月这样想着,毫不迟疑地直奔后房。
门帘一掀,秋月自觉魂灵出窍:想极声大喊,却喊不出口,只不自知地用手按着左胸;而那正也是一把金光闪闪的解手刀插入震二奶奶身子的部位!
“崩冬、崩冬”的心跳,仿佛在问:“怎么办,怎么办?”秋月此时的感觉是悲多于惊;惊又多于悲!多少天来,她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,怕会出什么不测之祸;但却不敢将她的感觉跟锦儿去谈,怕会替她增添不安。否则,也许就不会看到眼前这等悲惨的景象!
52书库推荐浏览: 高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