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咦,难道不是邯郸吗?”田忌近乎惊讶了。
“不是。”孙膑语气决绝。
“这这这,”田忌急了,“邯郸危在旦夕,大王要我等救赵,你这不去邯郸,欲往何地?”
“宋地。”
“宋地?”田忌越发惊愕,“庞涓在邯郸,这去宋地却是为何?难道是……”掩口止住。
“难道是什么?”孙膑问道。
“取宋!”田忌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,似乎在说破一个通天绝密。
孙膑摇头。
“咦,不是取宋,我们去宋地做什么?”
“救赵。”
田忌拧起眉头,狠想半晌,做出一脸苦相,几乎是央求了:“我的好军师呀,你就直说吧,这去宋地与救赵究底有何关联?”
孙膑朝几案上用以擦拭的一团蚕丝努嘴道:“拿起那个。”
田忌拿起乱丝。
“将军可否将这团乱丝解开?”
田忌两手瞎忙一阵,乱丝非但无解,反而越来越乱,气得他“啪”的一下扔到地上,恰好落在孙膑脚下:“这物什就是用来擦几案的,解之为何?”
孙膑呵呵一笑,捡起乱丝,寻到一只丝头,一点一点地抽它出来。
田忌看得着急,伸手抢过乱丝,用力乱揪几下,扔到地上,拿脚踏上,两眼直射孙膑:“我的好孙兄啊,你这不是存心急死人么?”
“要解纷纠,就不能用拳。要解斗殴,就不能卷入搏击。”
“这……”田忌似乎明白,又似乎不明白,挠头道,“照理说,要解斗殴,是不该卷入。可我们完全不同,我们是去救人。对付强盗,讲道理是没用的,只能动武。”
“是要动武,我说的是不去卷入现场,而是批亢捣虚,扼其要害,攻其必救。”
“攻其必救?”田忌仍旧不解,“难道宋国是其必救吗?”
“宋国不是,但魏国是呀!庞涓伐赵,必竭举国精锐,其内必虚。我避实就虚,魏人觉痛,庞涓必舍赵回救,邯郸之围自解矣!”
田忌豁然开朗,以拳震几道:“军师妙策,庞贼必擒矣!”眉头微拧,“只是,宋偃那里……”
“我们不过借道而已,苏兄已与宋王讲妥了。再说,此去宋地,我们也是为宋收复失地呀。”
“为宋收复失地?”田忌再次怔了。
“帮其收复襄陵。襄陵本为宋国先祖襄公藏骨之地,今日却为魏人所据,宋人无不郁闷。今借我力收复,宋王偃喜犹不尽呢。”
田忌再次震几,不无兴奋道:“好!”
“在下还有一问。”孙膑喋喋不休了。
“军师请讲。”
“将军实发多少兵力入宋?”
“一十二万呀!”
“减之。凡老幼病弱,全部剔除。”
“这些将士皆是挑选出来的,一顶一的战士。”
“重新核对名册,年不足冠或年过不惑之士,概不出征。”
“这般去除,怕得去除两万。”
“凡病弱之躯,怯战之卒,尽皆去除。”
“这……怕是又得去除两万。”
“将军有能战之士八万,足矣。”孙膑毅然决断,“传令三军,精减之后,去重甲,着轻装,弃战车,五日之夜兵发宋地定陶。凡裁减将士,原地屯留,看守辎重,保障供给。”
“末将得令!”田忌心悦诚服,俏皮地打个军礼,朝帐外叫道,“来人,传令!”
邯郸郊外,魏营中军帐,探马报说齐人五都之军陆续赶到甄邑,沿濮水北岸屯扎,连营三十余里。盘查极其严密,哨马无法接近,只能远观其势,在濮水对岸数帐篷,就数量粗略推算,三军不下二十万众。
“二十万众?”庞涓自语一声,闭目盘算。
齐人五都之军,若是出动二十万,每都均达四万,这几乎是不可能之事。就细作所探,西部二都平陆、高唐,堪称齐国边防重镇,真能出战的技击之士合起来不过五万;即墨为东部都邑,因防务意义不重,防军也就一万多,能出一万已是不易;莒城常备驻军倒是不下四万,但对楚防务一日不可懈怠,敢出两万当是极限;至于齐都临淄中军,横竖不会超过三万。几都相加,当不该超过一十二万才是,而今日所探,竟然多达二十万,且与苏秦返齐时所言相符,倒是让人颇费思量。思来想去,庞涓笃定齐人不可能为邯郸一城倾巢而出,如此张扬,必是虚张声势、吓退魏军而已。
庞涓想定,细细问过齐人营寨,得知扎寨粗疏,一些寨子几乎是一夜而成,越发认定齐人用的是疑兵之计,要求加派哨马,密切监控齐军动向。同时加紧布局,调派军队,且依此前所谋,将宿胥口船夫尽皆换作魏兵,又派得力将军引武卒一万秘密屯驻于云梦山中。地点也是他亲自圈选的,位于出鬼谷入宿胥口的一个山坳子里,若无浓雾,不可造炊。
三军刚刚完成调动,负责哨马的军尉急至,报说齐军营帐已于今晨全部开拔,并未西进,而是涉过濮水,浩浩荡荡地向南拐向大野泽方向。
“大野泽?”庞涓大吃一惊,急急走向沙盘,看向大野泽方向,沉思有顷,半是自语,“奇了怪了,齐人不来邯郸,却到大野泽,难道是……”打个惊怔,急步踅回,吩咐军尉,“加派哨探,严密监控齐军动向!”
两日过后,军尉报说齐兵已经全部涉过济水,进入宋境,开往定陶。
庞涓惊呆了。
齐兵这一入宋,顿使庞涓精心构制的歼灭计划成为泡影,且齐人入宋目的何在,更让他费力思量。齐人入宋,只可能产生两个结局:一是趁我伐赵、无暇他顾之机,一举灭宋;二是由宋出击,直入魏境,断我退路,憋死魏军于河水之西。第二种似乎不大可能,因齐人若想断魏退路,大可不必入宋,由甄邑而西,过卫境封死宿胥口即可。
庞涓正思索间,外面一阵喧哗,却是张仪由中山回返。庞涓意外得喜,迎入中军帐中,顾不上寒暄与叙旧,开口就讲齐兵动向。
听见庞涓断魏退路的判断,张仪轻轻摇头。
“既不为断我退路,那就是图宋了。”庞涓几乎是断言。
张仪再次摇头。
“咦,既不为取宋,又不为断我后路,齐人此举意在何为?”
“捣我巢穴。”张仪一字一顿,几步走到沙盘前,指形势解释,“庞兄请看,这是宋国。齐人在这节骨眼上,不可能图宋。齐人若是图宋,楚人必不坐视,齐、楚就有一战。齐、楚即使有战,也断不会在此时。是以齐人入宋,必是冲魏而来,由宋击魏,大梁危矣!”
庞涓脸色白了,久久盯视地图,良久方道:“张兄所言甚是。齐人若是由宋击我,确实出我于不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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