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刘将军,你是怎么来的?”
“这,”刘德铭答说:”你不必问了。”
“你不告诉我,我也知道。”小纯阳问:”你跟何森山的事 谈好了没有?”
既然他知道,刘德铭亦就不必瞒他,”我等他做计划。”他 说:”事情大概可以成功。”
“成功了以后怎么样呢?”
刘德铭又需要考虑了。因为小纯阳在南京虽是嫖赌相偕, 银钱不分的朋友;但在这个极其复杂的政治环境中,他在没 有了解小纯阳何以在此的原故之前,自然不能随便吐露真言。
见此光景,小纯阳换了个话题,”你看!”他问:”那个小 吴怎么样?”
“这个家伙,好没有道理!”刘德铭又好气,又好笑地将 小吴”教训”他的话讲了一遍。
“我知道;他告诉我了。”小纯阳说:”他人是不坏的。”
“这话我也承认。至少比那个录乩的’瘪三’要高明。”
小纯阳深深点头,脸上不是起先那样一本正经,仿佛戒 备甚严的神情了。 ”小纯阳,”刘德铭问道:”我倒问你,你怎么会开码头开 到这里?” ”说来话长,在夫子庙闯了个祸,站不住脚了;有个朋友 知道我会扶乩,就说李明扬很好这一套,介绍我到这里。你 看!”
小纯阳掏出一张名片,上面印的衔名是”国军第四游击 队总指挥部上校秘书白子丹”。刘德铭便问:”这是谁?” ”不才区区!”小纯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。 ”咦!我记得你本姓吕,所以才叫’小纯阳’,怎么改了 姓了呢?” ”既然是避祸开码头,自然要移名改姓。一时想不起改什 么名字好;我那个朋友说:吕纯阳三戏白牡丹;你改掉中间 一个字,不是现成的名字?我想想也不错,就改了叫白子丹。”
刘德铭大笑;笑停了正色问道:”你到底要问我什么话, 请你老实说。” ”我不是有话要问你,是有话要告诉你。我想,你跟他们 淌浑水,总有个道理在内;老朋友了,我不能不关心。” ”谢谢!”刘德铭答说:”你的话不错,我淌浑水,自有道 理在内。我老实告诉你吧,我也是想开码头,总要有个脱身 之计。你懂了吧?” ”当然懂。”小纯阳说:”不过,我劝你不必这么做;做了, 你是帮新四军的忙!”
刘德铭一惊,”怎么会呢?”他将信将疑地问:”莫非何森 山跟新四军有勾结?”
“何森山不在他们眼里;他们要勾结的是十八子。”小纯 阳又说:”扶乩就是花样,投其所好;让他们迷住了。”
“扶乩有花样,我也看得出来。录乩的那’瘪三’一看就 不是好东西。”
“对!”小纯阳翘着拇指说:”我就佩服你眼光厉害。那个 家伙叫韩绍平,一肚子的鬼。小吴最看他不得,常常要跟他 捣蛋。”
接着,他细谈韩绍平在乩坛调虎离山的情形;刘德铭不 必他解释就明白了。
“说四川’王启发扬’,明明是指政府迁到重庆,原来他 是心向中央的。”
“是啊!韩绍平一看苗头不对,所以拿他弄走,自己来。 这种情形,平常也有;不过今天他玩的鬼花样,毒辣得很。我 今天来,第一、要拆穿他们的花样;第二,我不能再干了,你 能不能帮我弄条出路?”
“第二点不成问题,上海现在真正是遍地黄金,只要你肯 去捡。”刘德铭拍拍胸脯,“小事一段,包在我身上:你现在 把他们的花样告诉我。”
花样就是李明扬专信扶乩,”请碟仙”、圆光这一套,借 神道:”设教”。泰州在前清号称”小扬州”,清客型的帮闲文 人很多;他们装神弄鬼,这天关公的两首诗,就是预先安排 好了的。
小纯阳借了刘德铭的自来水笔,将那两首诗录了下来说: ”你倒看看,里面有点什么’玄机’?”
刘德铭也是首先注意到了”难封李广扬名处”这一句,便 即问道:”’马耳东风’指谁?”
“你想呢!”小纯阳说:”是拆字格。”
这一点破就容易看出来了,”耳东陈”。他问:”陈,又是 指什么人呢?”
“陈毅。”
“喔,是他。他现在是新四军第一支队司令?”
“不错。”
“这是说,李明扬如果要扬名,要听陈毅的话。”刘德铭 问道:”他这个名怎么扬法呢?”
“撵走韩德勤,他来当主席,不就扬名了吗?”
“好家伙!”刘德铭吸口冷气,”看起来自己人要打自己人 了。”
“此所以我不能再干,非走不可。”
“要走容易,我跟何森山说一声,把你带走。”刘德铭急 于要知道谜底,”你把这两首诗里的花样,揭开来我看看。”
“一说就明白。白日是太阳,鬼子的国旗——。”
真的,一点明了,朝这条路子去想,不难索解。”白日西 驰瞬复东”,是说日军西向侵华,很快地会失败东归。”将军 草上”隐一”蒋”字,指蒋委员长;打败日本,自然成了千 古独一的民族英雄。但照共产党的想法,也是他们的做法, ”汉家”的”千秋”大”业”,要让他们”左”派,所以说是 “枉英雄”。至于”大地横飞草上风”,可想而知,大地之草扣 一”毛”字,若是西风横飞,则草皆东偃,明明指的毛泽东。
“照你这么说,十八子迟早会把部队拉到’马耳东风’那 面去。”刘德铭问:”是不是这样?” ”那倒也不见得。不过,你现在做的这件事;绝不会是好 事!”
刘德铭楞住了。左思右想,委决不下;便即问说:”这个 机会,对我来说很重要。你倒替我参谋参谋,看看有没有两 全之计?” ”不必谈什么’两全’;只管自己好了。” ”对,我也只好管我自己了。”刘德铭说:”何森山是潘三 省的朋友;我回去跟他说实话,这个朋友不值得交。我来这 一趟,对他就算有了交代。” ”你跟潘三省是老朋友,我知道;交情到底怎么样?”小 纯阳问说:”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?” ”你为什么问这话?” ”因为你要脱身,就要做件对不其他的事。” ”那不行!我跟他赌过咒,决不做半吊子。”接着,他将 潘三省如何保释他的经过,约略说与小纯阳得知。 ”半吊子也有好几种,一种是人家求你,你做了半吊子; 一种是你求人家,结果过河拆桥,或者知恩不报,做了半吊 子。前面一种当然不能做;后面一种,你不过名声难听而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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