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到了一处名叫罗斯托夫饭店的俄国馆子,侍者都穿 红呢缀金线的制服;水晶大吊灯下一张极长的餐桌,用大银 盘盛着烤乳猪、烤鹿脯、鱼子酱、鳕鱼羹,用各种颜色的蔬 菜作配,五彩缤纷,令人眩目,另外又有一张桌子,陈列着 各国的名酒;当然,伏特加是一定少不了的。
这里一面进餐,一面可以跳舞,但男众女寡,如果由荣 子与杨丽轮流伴舞,未免太累,因此,金雄白提议,只看不 跳。但杨丽与黄敬斋终于下场了。
“黄先生!你真的要帮我到上海去发展?”
“当然真的。”
“想来黄先生跟上海电影界很熟?”
“太熟了!”黄敬斋报了一连串上海电影界”大亨”的名 字,接着又说:”我很奇怪;杨小姐,以你的条件,应该早就 红了,何以到现在还是给人’跨刀’?”
“因为我有一项条件不够。”
“哪一个条件?”
杨丽抬眼看了他一下,然后将头伏在他肩上,轻轻说了 句:”松裤带。”
这3个字听得黄敬斋心里霍霍乱跳;故意开玩笑地说: “怎么,我没有听清楚;你是说你裤带太松?不会吧?”
“当然不会。不然我早就红了。”杨丽又说:”我倒也不是 想造贞节牌坊,不过,裤带要自己愿意松,才有意思。有人 想拉断我的裤带,那是自己找倒楣!”
黄敬斋心想,杨丽倒是有个性的;而且她的个性,应该 是可爱的。不过最后一句话,却有些费解。
“怎么会自找倒楣?你倒说说给听听。”
“好!我告诉你,有一天一个导演想拉我的裤带,我一嘴 巴打掉他两个牙齿;脸上肿得不能见人。从此,他就知道我 的厉害了。”
“好家伙!这么凶。”黄敬斋又说:”那导演也窝囊,就这 么乖乖儿受你的?”
“自然不会那么乖。不过,我是预备跟他拼命的。”杨丽 略停一下说:”你信不信?”
“我没有理由不信;不过,我不知道你的命怎么拼法?”
“回头你就知道了。”杨丽接着原来的话题说:”当时我警 告那个导演,如果识相,我替他证明,他的牙齿是喝醉酒摔 了一跤摔掉的;如果不识相,我要招待新闻记者把真相都抖 出来。黄先生,如果是你,你服不服?”
“如果是我,根本就不会拉你的裤带。”黄敬斋紧接着说: “这并不是我不想,不过我跟你的想法一样,裤带要自己松才 有意思。”
杨丽笑一笑不作声;黄敬斋还想说什么,音乐已经停了, 只得相偕归座。
“黄先生。”杨丽将她的皮包打开,牵着他的手说,”你伸 进去摸一摸。”
“摸什么?”刘子川有了三分酒意,开着玩笑说:”哪里面 不能乱摸;尤岂不能在大庭广众之间乱摸。”
“既然乱摸了,”金雄白也附和着说:”摸到些什么,滋味 如何,应该公开。”
及至探手一摸,黄敬斋脸上的表情,一层层变化,先是 收敛笑容,然后囿惑,继而困惑,最后神情变得很严肃了。
“怎么回事?”金雄白问。
刘子川还当黄敬斋也在开玩笑,故意做作成这副模样,便 又笑道:”莫非摸到了白虎?”
“白倒是白;不过是白朗宁。”
此言一出,轮到刘子川发楞了,”我不信。”他说:”亮出 来看看。”
“亮出来可不大方便。”黄敬斋恢复常态了,转脸向杨丽 说道:”让刘先生也摸一摸你的;好不好?”
“去你的!”杨丽笑着打了他一下。
这也就是表示反对刘子川去摸索皮包的内容,于是他也 伸了手;入手一惊,真的是一把小小的手枪。
“杨小姐,你带着这玩意干什么?”
“还不是对付色狼的。”
由这两句交换的话中,其余的人亦都知道了,杨丽的AEf2 包中,真的带着防身的武器。其中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金雄 白。他的朋友大都有自卫手枪,他本人就有大小不同的3枝, 但是女人带自卫手枪极其罕见,因此他不免对杨丽真正的怀 疑。
“小姐太太们皮包里带枪的,我只见过两个人。”他说: “一个是英茵——。”
“是不是我们的同行英茵?”杨丽问说。
“就是她。”
“喔!”杨丽又问:”还有一个呢?”
“金璧辉。”
“金璧辉是谁?”
“川岛芳子。”
“喔!”杨丽知道是谁了,”我在北平见过她,人家都叫她 ‘金司令’。”
金雄白是故意提到金璧辉,藉以试探杨丽是否也是那一 路人物;如今看到她懵然不觉,而且连金璧辉这个名字都不 知道,心中释然了。
“她怎么会是司令呢?”杨丽又问:”到底是什么司令?”
在这个场合,当然不宜拿一个国际闻名的女间谍作话题; 金雄白看她口没遮拦,皮包中又带着手枪;而且刘子川已颇 有酒意,不如早离是非之地为宜。
于是他说:”这个人是个传奇人物,说起来3天3夜都讲 不完。我看,回旅馆去喝咖啡聊天,倒比在这里还舒服。子 川兄以为如何?”
“我没有意见,看两位小姐怎么说?”
“我也没有意见。”荣子接口;但又加了一句:“回去也好。”
“那就回去。”
于是6个人分坐3辆车,杨丽与荣子;刘子川与敖占春; 金雄白与黄敬斋,在车中少不得谈到杨丽。
“此人很不错,对你也很有意思。”金雄白说:”何不把她 带到上海?”
这一说勾起了黄敬斋的心事。原来他也像周佛海一样,惧 内有癖;杨丽跟他到上海,倘或处理不善,会引起极大的醋 海波澜。细想了一会,用微带恳情的语气说:”我倒有这个意 思,不过,全要仰仗老兄大力庇护。”
“嫂夫人可不大好惹。”金雄白笑道:”这个差使,敬谢不 敏。” ”内人不好惹,总不致于过于周太太吧?连周太太你都把 她摆平了,何况内人!”
金雄白皱一皱眉说:”这’摆平’二字,大有语病。” “说是制伏如何?” ”也不是制伏。朋友之妻子,何用我来制伏。嫂夫人我不 熟,说情还不够资格。这件事,你要好好斟酌。只要我能帮 得上忙,没有问题;但恐无能为力。”
黄敬斋不作声。车快到旅馆时,他忽然说道:”有件事, 在你轻而易举;在我就可以解除不少困扰。不知道你的意思 如何?” ”请你先告诉我,是怎么回事?” ”杨丽作为你带到上海的。要请客,要奔走,是我的事; 不过请你出个面。我知道嫂夫人最贤慧不过,对你来说,家 庭之中,绝不致发生误会。不知道你肯帮我这个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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