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有全点点头、望着虞亚德飘然欲泪,着实有些难舍难 分。虞亚德虽也有离情别意,但为向往大后方的豪情壮志所 淹没,所以反觉得张有全太软弱。 ”不要这么娘娘腔好吧?”
张有全眨了两下眼,挺一挺胸,振作了些:”你什么时候 回来?”他问。 ”当然等胜利了才回来。这个日子,不会太远!”虞亚德 又说:”不过,汪精卫是一定等不到了。”
3大限将至
汪精卫病入膏肓。
来自重庆的情报人员,全力在追求的一个目标,就是汪 精卫在日本治疗的真相。
但是他们失望了。唯一所知道的是,汪精卫是住在日本 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第四病院。这还是因为这个病院附近,突 然戒备森严,以及名古屋闹区出现了若干一望而知新近才到 日本的中国人,加以研判而推断出来的结果。至于汪精卫治 疗的经过,病情是好是坏,全无所知;连汪政府的许多要员, 亦不明了。因为汪精卫全家,还有亲信,都到了日本;陈璧 君严密封锁消息,滴水不漏;有时陈公博、周佛海亦密电去 问,也是模棱两可,含含糊糊的答复。
但终于找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线索。有一个久居上海的 德国外科医生,名叫诺尔,他由担任汪精卫的医药顾问,而 结成至交。当汪精卫为了两广的政治恩怨而被刺时,诺尔恰 好趁秋高气爽,到西安去打猎;得到消息赶到南京,已在一 星期之后。
汪精卫当时是住在鼓楼医院,只动了一次手术,取出左 腮中的碎骨与弹片;因为流血过多,身体虚弱不敢再动第二 次手术,只好将左颊及背部的两枚子弹,仍旧留在那里。诺 尔仔细诊察以后,认为左颊那枚子弹不赶紧拿掉,眼旁的高 度红肿不会消退,将有失明之虞;因而冒险又开了一次刀。伤 势仍然非常严重,极力主张移到医疗条件最好的上海去治疗。
到了上海,汪精卫住在他的岳家,沪西安和寺路上的一 座大宅。由于背部的子弹挟住在肋骨之间,所以开刀要请骨 科医生;当时上海中西闻名的骨科权威是牛氏兄弟。替汪精 卫动手术的是,老大牛惠霖。
牛老大见过的要人极多,并没有将汪精卫当做一个了不 起的病人看待;加以”艺高人胆大”,看了X光片子以后,认 为一刀下去,就可以把子弹箝出来,因而越加不当回事。
开刀的地点就在汪精卫岳家的小客厅中。因为陈璧君的 蛮不讲理是有名的;如果将汪精卫移到他的设备完善的上海 骨科医院,陈璧君会干预医生、护士的职务,势必搞得很不 愉快;既然是小手术,哪里开刀都一样。
牛老大的想法没有错;错在开刀时间定在下午,时间又 晚了一点。牛老大的酒瘾极大;不到下午5点钟就要弄半杯 白兰地在手里,边晃边饮。这天要开刀,容不得他捧杯徐饮, 倒了一大杯喝干,坐上汽车由枫林桥到安和寺路中;由于喝 得太急,已颇有几分酒意。
一有了酒意,事情看得更轻;而自信却又更甚,但他的 一双手已不大听大脑的指挥。结果手术失败,而汪精卫吃尽 了苦头,气得陈璧君几乎连”丢那妈”都快骂出口了。
子弹仍旧留在背部,不幸地原已渐次痊可的糖尿病,却 又复发。于是接纳了诺尔的建议,出国疗养;目的地是德国, 因为邻近奥国的嘉士伯的矿泉水,对汪精卫的糖尿病很有用 处。糖尿病人动外科手术,往往不容易收口:所以汪精卫要 动第三次手术取出背部的子弹,治好糖尿病是个先决条件。
没有多久,发生震动全世界的”西安事变”。从北伐以来, 汪精卫几度出国;而回国的原因,总是为了政局关系,陈璧 君认为”少不得要汪先生出来收拾”,兼程赶回国来”观变”。
接着,抗战爆发,政府西迁;无论时间上、设备上,都 不容许他动第三次手术。迁延日久,潜伏在汪精卫身上的那 一小块顽铁,终于因为生锈而作怪。
作怪是在三十二年8月间,忍受了三个多月的疼痛,终 于在这年耶诞以前,由南京日本陆军病院,将这颗子弹从汪 精卫身体内排除。住院两个星期,医生认为情况良好,出院 回归私邸,那天是三十三年元旦;不过新年假期刚刚完毕,头 一天到院办公,就觉得身体不舒服。考虑下来,决定还是求 教于诺尔。
诺尔从上海奉召而至,诊察的过程,出乎意外地慎重;听 了又听、看了又看,汪精卫的妻儿已感觉到情况不妙。最后 诺尔请汪精卫起床,走几步路给他看。这一看,诺尔竟致痛 哭失声。
据说,病虽初发,情势严重;且有癌症的迹象。陈璧君 不相信;只以为诺尔的一哭,大部分是感情作用。可是,症 状毕竟一天坏似一天;腰部以下,渐渐麻痹,高烧不断,请 了中日名医会诊,判断不是癌症;那么是什么病呢?不知道!
这一下,陈璧君急得胃病复发,来势亦岂不轻。当时看 胃病最出名的是个日本人,名叫黑川利雄,任职于日本东京 帝国大学;特别派飞机把他接了来,为陈璧君看胃病的同时, 顺便替汪精卫也看一看。他的结论是:汪夫人的病不要紧,他 有把握;汪先生的病,已到危险阶段,倘不立即施行手术,旦 夕可以生变。
于是陈璧君同意,委托黑川向日本政府接洽。日本政府 当然不致于见死不救;但是所谓”绝对国防圈”,已濒临崩溃 的边缘,盟军空袭,日甚一日,对于汪精卫的安全问题,不 能不作慎重考虑。
几经策划,日本政府选定了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医院,作 为汪精卫的治疗之地。
于是这年——民国33年3月3日,一架专机载了汪精卫 全家,到了日本,以名古屋帝大医院4楼的全部及3楼的一 部分,拨归汪家专用。名古屋师团负责警戒;同时严密封锁 消息,连日本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;只知道许多外科、内 科、整形科、放射线科的名医,忽然到名古屋”旅行”去了。
这些名医组成了一个”医团”,为汪精卫的代名”梅号” 展开了一连串精细的医疗作业。但这时的日本可怜得很,连 橡皮手套亦很难买到;因此,这个医团的负责人斋藤真教授, 动辄大发雷霆。
斋藤是名古屋帝大的教授,是日本神经系外科的权威;经 由黑川的推荐,膺此重任,经他主持会诊的结果,断定汪精 卫所患的是,由弹伤所诱发的”多发性的骨髓肿症”。此病极 其罕见;许多开业多年的医生,连这种毛病的名称都没有听 说过。
到达日本的第一天诊断确实,连夜准备;第二天傍晚动 手术。斋藤真在两名主要助手的协助之下操刀,所施行的手 术,名为”椎弓切除术”。局部麻醉后,由汪精卫的背部切开, 深入前胸,切除了第四至第七排胸骨;手术很顺利,只一个 多小时。当时汪精卫的腿部就有感觉,而且能作极轻度的活 动。
手术的第一阶段算是成功了,但是往后的工作仍然不乐 观,这是个大手术,一刀开下去容易,汪精卫身体的复原,则 大费周章;日军的败退,使得物质极缺,日本方面虽然有心 帮汪精卫治好身体,无奈医疗用品来源有限,不易筹措,加 上医院四周,日军严密布防,如临大敌,弄得陈璧君心里很 不是味道。 ”梅号”医团的大夫都是被征召而来,多为各地好手,因 为风云日亟,这些名医虽身在名古屋,但是多记惦着家中的 老小,日常工作之间,也是神不守舍,上上下下的人都愁眉 不展,那种际况真是可想而知,汪精卫看在眼里,真是欲哭 无泪,心也不禁跟着沉了下去,想想自己的前途,颇有”英 雄末路”之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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