抗战爆发,张一麟想起日本人逼袁世凯签订21条的狰狞 面目,新仇旧恨,交感于心;上书请缨,要组织一支”老子 军”。还做了一首诗,就现成的吴宫旧事作品句:”娘子何如 老子军?”传诵一时,当然,只是佳话而已;蒋委员长命陈布 雷写了一封情文周挚的复信,谢慰劝阻,打消其事。虽有人 传以为笑谈,毕竟对士气是有鼓励的。
这张一鹏与汪精卫是在日本学法政的同学,北洋政府时 代,做过司法行政部次长;罢官以后,在上海挂牌做律师,以 他的资历声望,自然而然地被选为上海律师公会的会长,而 且一做做了许多年。
东南沦陷,他仍旧留在上海,从事慈善工作;颇得日本 人的敬重,因而向汪精卫推荐他的这个老同学出长司法。汪 精卫欣然同意,与继傅筱庵出任上海市长的陈公博及周佛海 商量以后,决定委托在《申报》掌权,而与张一鹏小同乡的 陈彬壧去劝驾。?
张一鹏自然不肯落水,而陈彬壧是想好了一套话去的;他? 说:”重庆从事地下工作的爱国分子,有600多人被捕;日本 宪兵把他们寄押镇江、常州、无锡、苏州的监狱里面,不审 也不判,性命都很危险。要有一位有肝胆的人出来,才能救 得了他们。请他出来当司法行政部长,不是拖你下水;是请 你’入地狱’。”
“佛曰:’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’”张一鹏叹口气说: ”你3天以后,来听回音吧?”
通过徐采丞的秘密电台向重庆请示;得到的复电是由钱 新之、杜月笙具名的,只有12个字:”请念令兄遗志,公病 万勿食冰”。所谓”令兄遗志”,是指已经下世的张一麟,暮 年请缨杀敌一事;”冰”自是”彬”字的谐音。
“你看,不是我不肯吧?”
陈彬壧叹口气说:”’公病万勿食冰’,晚节自然可保;不 过那600多人的性命,恐怕难保了!”
张一鹏跳了起来,气急败坏地将苏州话都急出来,“奴做, 奴做!”他说:”不过,只做6个月,日脚一到卷铺盖,一日 不多做。”
等张一鹏走马上任,第一件事就是跟日本军方交涉,释 放寄押在各地的”重庆地下工作人员嫌疑犯”;交涉大部分胜 利,所以青年团的王维君等等,都能重获自由。
张一鹏的第二件事是改革狱政,亲自到各地监狱去视察, 与犯人谈话,访求”囚”隐。那知竟因此沾到了专门传染斑 疹伤寒的白虱,不治而死;咽气之日恰好是6个月、一天不 多、一天不少、一语成谶,”卷铺盖”长行不归了。
司法行政部的这个部长,是罗君强早就在活动的,尽管 周佛海希望张一鹏一直干下去,因而对罗君强不断敷衍,总 说”到时候该你的,一定还是你的。”现在天从人愿,张一鹏 一死,罗君强自然而然地补上了这个职位。
他喜欢弄权,坐上了这个位子,要他不干预司法,比缘 木求鱼还难;他又喜欢沽名,当司法行政部长如果只抓住司 法二字,要博个公正廉明的”青天”名声,是很容易的,眼 前就是绝好的一个机会;他将承办检察官找了去说:”这案判 得太轻了!你要提起上诉。”
检察官也受到了舆论的压力;但徐家知道关键是在他手 里,只要他不上诉,便算定谳,所以买了当时已很名贵的英 国”套头”西装毛料;现成的”盖世维雄”之类的补药,自 然还要极大的一个红包,悄悄送到他家。”拿人的手软、吃人 的口软”,正当左右为难之际,罗君强的指示,正好解除了他 的困境,奉命唯谨,当天就向江苏高等法院第三分院,提出 上诉;同时托人向徐家打招呼,道是奉命办理,身不由己。
于是第二审官司的难苦作战又开始了。徐家在第三高分 院钻头觅缝,却是到处碰壁,因为不但分院长乔万选,对罗 君强唯命是从;庭长到推事,听说此案上诉,出于奉命,亦 多敬谢不敏。不过法院中人却指点了一条明路,道是此人如 肯帮忙,便可化险为夷。
此人非别,正是金雄白。指点的人说:”金雄白跟罗君强 在参加汪政府筹备工作时,便在一起工作;而且住在一起。罗 君强出任司法行政部长以后,屡次约金雄白担任政务次长;金 雄白认为不做官比做官舒服,因而坚辞。现在金雄白又挂牌 做律师了;如果请他来当二审的’选任辩护人’,跟罗君强疏 通疏通,还不是闲话一句。”徐家的”智囊团”认为此计大妙; 第一审的律师亦全力主张请金雄白。可是该怎么请呢?研究 下来,找到一个很适当的人选”耿秘书”。
这个耿秘书名叫嘉基,字绩之,江苏松江人。他的父亲 是前清的外交官;耿嘉基从7岁起,就在法、比两国读书。学 成归国,一度在外交部做事;北伐完成不久,调任上海市政 府法文秘书,专办对法租局的交涉,与杜月笙的关系极深。松 江是东南膏腴之地中的精华,耿家在原籍有数千亩附郭之田, 富甲一方;加以他本人在烟土方面的收入,因而能使他尽情 挥霍;欢场女子竟以曾获”耿秘书”青睐为一件值得夸耀的 事。
由于松江与上海接壤,那一带以黄浦江作区分,称为 “浦南”;当地的”草莽英雄”以”耿秘书”作护法,为了便 于跟李士群讲斤头,有意拖他落水。耿嘉基生性豪迈,乐于 助人,认为能助乡人,免于76号的荼毒,亦是一件好事。但 他的身世、学养,与李士群自然格格不入。金雄白看出这一 点,以过去的交情,将他介绍给周佛海,亦为”十弟兄”之 一。但是他跟周佛海并不接近;李士群方面又不愿意他跟周 佛海接近,多方阻挠,结果弄成两面不得意,有落水之名,无 落水之利,但虚名犹在;徐家认为请”耿秘书”出来说情,金 雄白一定不会不卖面子。
耿嘉基自己也觉得跟金雄白的交情,不同泛泛,不妨帮 徐家的一个忙。所以打了个电话给金雄白,约他在劳尔东路 1号,他私人组织的俱乐部中吃饭。
喝着酒渐渐谈到正事,耿嘉基吐露了徐家预备请他辩护 的意思,然后说道:”至于律师公费,以及其他任何费用,要 多少,就是多少。这一点,我可以负责。”
金雄白笑一笑说道:”绩之,你知道不知道,我为什么挂 牌?” ”我不知道。”耿嘉基说:”我原在奇怪,你也够忙了,哪 里还有工夫来替人出庭?今天你自己提起来,倒不妨跟我谈 一谈。” ”君强几次约我当他的副手。我从无官瘾;就有官瘾,也 不能跟他共事。让他纠缠不过,只好拿律师招牌做个挡箭牌。 这层道理你明白了吗?”
耿嘉基恍然大悟,原来他挂牌当律师,是跟罗君强决绝 的表示;照此看来,他当然不肯向罗君强低头去说合官司。不 过即使他不肯去说情,法院中知道他跟罗君强的关系,自然 另眼相看;倘如维持原判,或者斟量再加一两年,敷衍检方 的面子;罗君强看是金雄白经的手,一定也不为己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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