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雪岩全传:灯火楼台_高阳【完结】(2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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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此人的说法是:胡雪岩以豪奢出名,所以遇到花钱的事,就是他该做的事。否则就不成其为胡雪岩了。接下来便要借五百两银子,问他作何用途,却无以为答。

  “我也晓得他要去还赌帐,如果老实跟我说,小数目也无所谓。哪晓得他说:”胡大先生,你不要问我啥用途,跟你借钱,是用不着要理由的。大家都说你一生慷慨,冤枉钱也不知道花了多少。你现在为五百两银子要问我的用途,传出去就显得你胡大先生一钿不落虚空地,不是肯花冤枉钱的人。“

  你们想,我要不要光火。“

  “当然要光火。”古应春答说:“明明是要挟,意思不借给他,他就要到处去说坏话。可恶!”

  “可恶之极!”胡雪岩接着往下谈:“我心里在想,不借给他,用不着说,当然没有好话,借给他呢,此人说话向来刻薄,一定得便宜卖乖,说是:‘你们看,我当面骂他冤大头,他还是不敢不借给我。他就是这样子不点不亮的蜡烛脾气。’你们倒替我想想,我应该怎么办?”

  “叫我啊!”七姑奶奶气鼓鼓他说:“五百两银子照出,不过,他不要想用,我用他的名字捐了给善堂。”

  胡雪岩叹口气,“七姐,”他说:“我当时要有你这点聪明就好了。”

  “怎么?”古应春问:“小爷叔,你是怎么做错了呢?”

  “我当时冷笑一声说:”不错,我胡某人一生冤枉钱不晓得花了多少,不过独独在你身上是例外。‘我身上正好有一张北京’四大恒‘的银票,数目是一千两,我说:“今天注定要破财,也说不得了。’我点根洋火,当着他的面,把那张银票饶掉了。”

  “他怎么样呢?气坏了?”

  “他倒没有气坏,说出一句话来,把我气坏了。”

  “他怎么说?”

  “他说:”胡大先生,你不要来这套骗小伢儿的把戏,你们阜康跟四大恒是同行,银票烧掉可以挂失的。‘“

  古应春夫妇默然。然后七姑奶奶说道:“小爷叔,你吃了哑巴亏了。”

  确是个哑巴亏。胡雪岩根本没有想到可以“挂失”,及至此人一说破,却又决不能去挂失,否则正好坐实了此人的说法,是“骗小伢儿的把戏”。

  “后来有人问我,我说有这桩事情,问我有没有挂失?我只好笑笑,答他一句:”你说呢!‘“

  “能有人问,还是好的,至少还有个让人家看看你小爷叔态度的机会。

  就怕人家不问,一听说有这件事,马上就想到一定已经挂失了,问都不用问的。“古应春说:”阿七说得不错,小爷叔,你这个哑巴亏吃得很大。“

  “吃了亏要学乖。”胡雪岩接口说道:“我后来想想,这位仁兄的确是有道理,花钱的事,就是我该当做的事,根本就不应去问他的用途。如果说我花得冤枉了,那么我挣来的钱呢?在我这面说,挣钱靠眼光、靠手腕、靠精神力气,不过我也要想想亏本的人,他那面蚀本蚀得冤枉,我这面挣的就是冤枉钱。”

  “小爷叔的论调,越来越玄妙了。”古应春笑道:“挣钱也有冤枉的?”

  “挣了钱不会用,挣的就是冤枉钱。”胡雪岩问道:“淮扬一带有种‘磐响钱’,你们有没有听说过?”

  古应春初闻此“磐响钱”三字,七姑奶奶倒听说过,有那一班铢锱必较,

  积资千万,而恶衣恶食,一钱如命的富商,偏偏生个败家子,无奈做老子的钱管得紧,就只好到处借债了,利息当然比向“老西儿”借印子钱还要凶,却有一样好处,在败家子还不起钱的时候,决不会来催讨。

  “那么要到什么时候还呢?”七姑奶奶自问自答地为古应春解释:“要到他老子死的那天。人一咽气,头一件事是请个和尚来念‘倒头经,和尚手里的磐一响,债主就上门了,所以叫做磐响钱。”

  “与其不孝子孙来花,不如自己花,自我得之,自我失之,本来也无所谓。不过,小爷叔,你说花钱的事,就是该当你做的事,这话,”古应春很含蓄他说:“只怕也还有斟酌的余地。”

  “我想过好几遍了,既然人家叫我‘财神’,我就是应该散财的,不然就有烦恼。”胡雪岩急转直下地回入本题,“譬如说明年老太太六十九,我一定要做。不做,忌我的人就有话说了,怎么说呢?说胡某人一向好面子,如今两江总督是左大人,正好借他的威风来耍一耍排场,不做不是他不想做,是左大人对他不比从前了,胡老太太做生日,礼是当然要送的,不过普普通通一份寿礼,想要如何替做面子,是不会有的事。倒不如自己识相为妙。七姐,你说,如果我不做,是不是会有这种情形。”

  七姑奶奶不能不承认,却换了一种说法:“做九原是好做的。”

  “明年做了九,后年还要做。”胡雪岩又说:“如果不做,又有人说闲话了,说胡老太太做七十岁是早已定规了的。只为想借左大人招摇,所以提前一年。做过了也就算了,他这两年的境况不比从前,能省就省了。七姐,你要晓得,这比明年不做还要坏!”

  “为什么呢?”

  “这点你还不明白?”古应春接口:“这句话一传开来,阜康的存款就要打折扣了。”

  “岂止打折扣?”胡雪岩掉了句文:“牵一发而动全身,马上就是一个大风浪。”

  七姑奶奶无法想象,会是怎佯的一种“大风浪”?只是看他脸上有难得一见的警惕之色,忍不住将她藏之心中已久的一句话说了出来。

  “小爷叔,我也要劝你,好收好了。不过,我这句话,跟老太太说的。

  意思稍为有点不同,老太太是说排场能收则收。不必再摆开来,我说的收一收是能不做的生意不做,该做的生意要好好儿做。“

  此言一出,首先古应春觉得十分刺耳,不免责备:“你这话是怎么说的?

  小爷叔做生意,还要你来批评?“

  “应春!”胡雪岩伸手按着他摆在桌上的手,拦住他的话说:“现在肯同我说真话的,只有七姐了。我要听!”说着还重重地点一点头。

  古应春原是觉得胡雪岩的性情,跟以前不大一样了,伯七姑奶奶言语过于率直,惹他心中不快,即或不言,总是件扫兴的事。即然他乐闻逆耳之言,他当然没有再阻挠的必要,不过仍旧向妻子抛了个眼色,示意她措词要婉转。

  “有些话我摆在肚皮里好久了,想说没有机会。即然小爷叔要听,我就实话直说了,得罪人我也不怕,只要小爷叔有一句两句听进去,就算人家记我的恨,我也是犯得着的。”

  由这一段开场白,胡雪岩便知她要批评他所用的人。对这一点,他很在意,也很自负,他认为他之有今日立下这番乾嘉年间,扬州盐商全盛时期都及不上的局面,得力于他能识人,更能用人,这当然要明查暗访,才能知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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