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四姐拿她自己的经验为证。谈妥了山东路的那块地皮,找个专门替人办“小过户”的人要去挂号,讲妥十两银子的“脚步钱”,却说需五天才能
办得好。罗四姐听人讲过其中的花样,当即表示只请他去当翻译,妒自己跟洋人打交道,脚步钱照付,果然,一去就办妥当了。
“我还说句笑话给你听,那个洋人还要请我吃大菜。他说他那里从来没有看见我们中国的女人家上门过。他佩服我胆子大,要请请我。”
“那么,你吃了他的大菜没有呢?”胡雪岩笑着问说。
“没有。”罗四姐说:“我说我有胆子来请他办事,没有胆子吃他的饭,同去的人翻译给他听了,洋人哈哈大笑。”
胡雪岩也笑了,“不要说洋人,我也要佩服。”他紧接着又说:“罗四姐,我现在才懂了,你是嫌开绣庄的生意太小,显不出你的本事是不是?”
“也不敢这样子说。”罗四姐反问一句:“胡大先生,你钱庄里的头寸很多,为啥不买一批地皮呢?”
“我从来没有想过买地。”
胡雪岩说他对钱的看法,与人不同,钱要象泉水一样,流动才好,买了地等涨价,就好比池塘里的水一样,要靠老天帮忙,多下几场雨,水才会涨,如果久旱不雨,池塘就干涸了。这种靠天吃饭的事,他不屑去做。
“你的说法过时了。”罗四姐居然开口批评胡雪岩,“在别处地方,买田买地,涨价涨得慢,脱手也不容易,钱就变了一池死水,在上海,现在外国人日日夜夜造马路,一造好,马路两边的田就好造房子,地价马上就涨了。
而且买地皮的人,脱手也容易,行情俏,脱手快,地皮就不是不动产而是动产了。这跟你囤丝囤茧子有啥两样?“
一听这话,胡雪岩愣住了,想不到她有这样高明的见解,真有自愧不如之感。
“我要去了。”胡雪岩说:“吃饭吧!”
罗四姐盛了浅浅一碗饭来,胡雪岩拿汤泡了,啼哩呼噜一下子吃完,唤跟班上来,到弄口叫了一辆“野鸡马车”到转运局办公会客。晚上应酬完了,半夜来看古应春夫妇。
“说件奇事给你们听,罗四姐会做地皮生意,会直接跟洋人去打交道。
你们看!“
古应春看了道契跟权柄单,诧异地问道:“小爷叔,你托她买的。”
“不是!”胡雪岩将其中原委,细细说了一遍。
“这罗四姐,”七姑奶奶说道:“真正是厉害角色。小爷叔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始终没有再说下去。
胡雪岩有点听出来了,并未追问,只跟古应春谈如何再将这三块地皮再过户给罗四姐的事。
“这个挂号的洋人我知道,有时候会耍花样,索性花五十两银子办个‘大过户’好了。”
胡雪岩也不问他什么叫“大过户”,只说:“你随便。好在托了你了。”
“罗四姐的名字叫什么?”
“这,把我问倒了。”
“罗四姐就是罗四姐。”七姑奶奶说:“姓罗名四姐,有啥不可以?”
胡雪岩笑道:“真是,七姐说话,一刮两响,真正有裁缝。”
古应春也笑了,不过是苦笑,搭讪着站起来说:“我来把她的名字,用英文翻出来。”
等古应春走入书房,胡雪岩移一移座位靠近七姑奶奶,轻声说道:“七
姐,有件事,我想跟你商量。自从两个小的,一场时疫去世以后,内人身子又不好,家务有时候还要靠老太太操心,实在说不过去。这罗四姐,我很喜欢她,不晓得……七姐,你看有没有法子好想?“
“我已经替你想过了,罗四姐如果肯嫁你,小爷叔,你是如虎添翼,着实还要发达。不过,她肯不肯做小,真的很难说。”
“七姐,你能不能探探她的口气?”
“不光是探口气,还要想办法。”七姑奶奶问道:“ ‘两头大’呢?”
“ ‘两头大’就要住两处,仍旧要老太太操劳。”胡雪岩又说:“只要她肯在名分上委屈,其余的,我都照原配看待她。”
“好!我有数了。我来劝她。好在婶娘贤慧,也决不会亏待她的。”
“那么……”
好了,小爷叔!“七姑奶奶打断他的话说:”你不必再关照,这件事我比你还心急,巴不得明天就吃这杯喜酒。“
七姑奶奶言而有信,第二天上午就去看罗四姐,帮她应付完了客户,在楼上吃饭,随意闲谈,看她提到胡雪岩,神气中有着一种掩抑不住的仰慕与兴奋,知道大有可为,便定了一计,随口问道:“你属蛇,我是晓得的。”七姑奶奶闲闲问道:“月份呢?”
“月份啊?”罗四姐突然笑了起来,“七姐,我的小名叫阿荷……”
“原来六月里生的。”七姑奶奶看她笑容诡异,话又未完,便又问说:“你的小名怎么样?”
“ 我小的时候,男伢儿都要跟我寻开心,装出老虎吃人的样子,嘴里‘啊嗬”、’啊嗬‘乱叫,又说我大起来一定是雌老虎,所以我一定不要用这个小名。那时候,有人有啥事情来寻我帮忙,譬如来一脚会,如果叫我阿荷,就不成功。这样子才把我罗四姐这个名字叫开来的。“
“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掌故。”七姑奶奶笑道:“说起来,雌老虎也不是啥不好的绰号,至少人家晓得丈夫怕你,也就不敢来欺侮你了。”
“我倒不是这种人。为啥要丈夫怕?”罗四姐摇摇头,“从前的事不去说它了!现在更谈不到了。”
“也不见得。一定还会有人怕你。”
罗四姐欲言又止,不过到底还是微红着脸说了出来:“七姐,你说哪个会怕我?”
七姑奶奶很深沉,点点头说:“人是一定有的,照你这份人材,普普通通的人不配娶你,娶了就怕你也是白怕。”
“怎么叫白怕?”
“怕你是因为你有本事。象你这种人,一看就是有帮夫运的,不过也要本身是块好材料,帮得起来才能帮。本身窝窝囊囊,没有志气,也没有才具,你帮他出个一等一的好主意,他懒得去做,或者做不到,心里觉得亏欠你,一味是怕,这种怕,有啥用处?”
罗四姐听得很仔细,听完了还想了想,“七姐,你这话真有道理。”她说:“怕老婆都是会怕。”
“就是这个道理。”七姑奶奶把话拉回正题,“运是由命来的,走帮夫运,先要嫁个命好的人,自己的命也要好。有运无命,好比树木没有根,到头来还是空的。”
“七姐,命也靠不住。”罗四姐说,“我小的时候,人家替我算命,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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