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岁月_李西闽【完结】(1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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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大狗小狗出院之后,两个人变得瘦骨如柴。郑文革嘲笑他们说:“大狗小狗是从鬼门关里爬过来的人,你看他们的眼睛里,有两盏鬼火。”不知怎地,大狗小狗出院之后就很害怕听刘捍东作忆苦思甜的报告,只要听说他要作忆苦思甜的报告,大狗小狗要不逃学要不旷课。

  他们会来到河滩上游荡。

  他们游荡累了,就躺在野芒地里睡大觉。

  他们望着迷茫的天,或被淋上一阵雨,总比在学校里听刘捍东瞎说八道来得舒服快活。大狗小狗的逃学引起了郑文秀的注意。

  一天下午,他们一到学校,就看到学校操场上的土台子上摆上了一张桌子和一个靠背椅。他们知道,刘捍东又要作什么忆苦思甜的鬼报告了。

  大狗马上说:“走吧!”

  小狗坚决地说:“走!”

  他们一走出小学校的门口,就看到郑文秀黑沉着脸堵住了他们。

  “你们要到哪里去!”郑文秀的声音里隐藏着责问。

  大狗小狗扭头就往回走。

  郑文秀说:“我看你们今天还能不能跑!”

  在听刘捍东忆苦思甜报告时,郑文秀让大狗小狗坐在她身边,一边一个,好像是郑文秀的两个保镖。刘捍东的报告做到后来同学们也谈不上什么感动不感动了,好像只是一种形式了。最后,连刘捍东也觉得无趣,刚开始时,只要他在台上一哭,底下就一片啜泣声,后来就剩他一个人在台上表演,他一个人在哭,他一个人在控诉。他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。他在台上哭,底下还会传来一些嘻嘻哈哈的笑声。尽管校长会大声插话:“大家认真听,有什么好笑的。”校长是个矮小的老头儿,声音倒是很洪亮。他声音再洪亮,也无法完全制止同学们偷偷地笑。黄春秀笑着说:“刘捍东是一只猴子,马戏班的一只猴子。”

  大狗小狗坐在郑文秀的身边,很不舒服。他们都想吐,可是吐不出来,他们把从胃里涌出的酸水一次一次的吞回去。

  小狗一直抓耳挠腮的,郑文秀对他说:“小狗,你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跑不了的,你知道么,孙猴子逃不过如来佛的手心。”

  小狗嘟囔道;“我要是孙猴子就好了。”

  “别瞎说了!”郑文秀低声呵斥道。

  这边小狗消停了,那边大狗又开始不老实起来。大狗没有抓耳挠腮。他把拿一只腿跷起来,使劲地在脚趾缝的周围挠痒痒。郑文秀一看到他溃烂的脚丫子,心里就不好受了。她对大狗没好气地说:“把脚放下去。”大狗没听她的话,他皱着眉头说:“痒极了。”郑文秀也直皱眉头,是呀,他痒那是没有办法的,只好由他去了,只要这两小子不要逃学就好了。

  刘捍东在台上满嘴喷着唾沫星子在大讲特讲,他讲着讲着就把雨给讲落下来了。刚开始刮过一阵风,接着雨点就落下来了。这雨下得并不大,校长没有说散会,谁也不能走的,刘捍东也冒着雨讲着他的辛酸往事。

  大狗大声说:“落雨了。”

  小狗也大声说:“落雨了。”

  郑文秀说:“雨一会就停了,这是过云雨。”

  大狗说:“等雨停了再讲不行么?”

  小狗说:“对呀!”

  郑文秀火了:“你们走吧。”

  大狗小狗站起来朝教室跑去。这可把郑文秀气坏了:“简直无法无天了!”

  这时,雨落大了。校长之后宣布散会。

  郑文秀阴沉着脸,她从来没有这么恼怒过,她一手提着大狗小狗的一只耳朵,来到了操场上。她大声说:“你们俩站在这里别动,你们不是怕雨么,那就让你们淋个够。”

  郑文秀回到屋檐下,看着大狗小狗站在雨中的情景。她抱着双手,满脸肃杀。同学们都趴在窗口,看雨中的大狗和小狗,黄春秀没有看,她双手托腮,在想着什么问题。

  大狗小狗站在雨中。

  大狗问小狗:“你说,郑文秀老师身上有什么味道?”

  小狗说:“有股骚臭味。”

  大狗说:“笨蛋,那是狐臭。”

  小狗哈哈笑起来。

  大狗也哈哈笑起来。

  他们在雨中变成了两只落汤鸡,他们快活地笑着,原因是他们发现了郑文秀老师身体上的一个重大的秘密。怪不得郑文秀老师老爱抹面油。面油就是现在的面霜之类的化妆品。那时候的面油是装在贝壳里的。樟树镇的人也时兴说:那是贝壳油。

  大狗小狗在雨中的大笑让郑文秀老师气得全身发抖。

  刘捍东跑过来,对郑文秀说:“郑老师,你看他们还在笑。”

  郑文秀没有说话。

  刘捍东大声对大狗小狗说:“大狗小狗,郑老师让你们别笑!”

  小狗对刘捍东大声说:“关你屁事。”

  刘捍东又对郑文秀说:“郑老师,他们说关你屁事。”

  郑文秀一转身走了。

  刘捍东愣在那里。他看到大狗小狗不笑了,他看到大狗小狗在怒视他。他心里打了个寒噤。

  大狗小狗看郑文秀不见了,他们一齐朝刘捍东扑过来。大狗小狗把刘捍东扑倒在地,没头没脑地打了起来。

  谁也没有想到大狗小狗会打刘捍东,同学们都在看热闹,谁也不敢吭气。赵波也不敢说话,他怕发疯了的大狗小狗会朝他扑过去。

  郑文革马上跑到黄春秀面前,他对黄春秀说:“秀,大狗小狗又打架了。”

  黄春秀冷冷地问:“和谁打架?”

  郑文革说:“他们俩打刘捍东。”

  黄春秀淡淡地说:“该打!”

  郑文革跑了,他去叫他姐姐郑文秀去。

  郑文秀匆匆赶过来。

  他们已经打完了。郑文秀刚走过来,大狗小狗又站到雨中去了。他们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站着,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。

  郑文秀心里透起了一股凉气。

  刘捍东从地上爬起来。

  郑文秀问他:“大狗小狗打你了么?”

  刘捍东傻傻地说:“没有哇,他们怎么敢打我。”

  “那你怎么倒在地上?”郑文秀问道。

  刘捍东拍了拍屁股:“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

  郑文秀又问赵波:“你看到大狗小狗打刘捍东了么?”

  赵波看了看雨中的大狗和小狗说:“没有哇,我没有看见。”

  同学们突然都大声说:“我们都没看见。”那声音还特别的整齐,好像有人指挥一样。

  郑文秀心想,今天这帮学生都怎么啦。敢情大狗小狗是弱者,谁都会同情弱者的吧。郑文秀盯了郑文革一眼:“你怎么老喜欢瞎说八道呀,和你说了几千遍了,以后不要瞎说八道了。你听明白了么!”

  郑文革很委曲:“我是看到大狗小狗打刘捍东的呀!”

  同学们笑了:“郑文革的眼看花了吧,大狗小狗明明在雨中罚站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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