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归打,放学后,他们还是商量好了,要把秀得脑膜炎的事情告诉郑杨梅。
回家的路上,大狗小狗本想和黄春秀一起走的,他们看到她和她表哥郑文革在一起走,他们就躲在了后面。大狗小狗不喜欢郑文革,他是学校里不怕大狗小狗的人之一,他还喜欢嘲笑大狗小狗。大狗小狗当然不喜欢和嘲笑他们的人在一起,郑文革也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,更不喜欢他们和表妹在一起。郑文革是个小胖子,小胖子不停地和黄春秀说着什么。大狗对小狗说:“郑文革是王八蛋,秀病了还和她说那么多话,她会很累的!”郑文革没有听见他们说话,他回头看看大狗小狗,那神气的样子在暗示他是个胜利者。大狗小狗气坏了,真想扑上去揍他一顿。可是他们不敢打他,因为他有一个杀猪的哥哥郑文杰和一个当老师的姐姐郑文秀。郑文杰是樟树镇的一霸,他曾经用明晃晃的杀猪刀威胁过大狗小狗:“你这两个小兔崽子,要是敢欺负我弟弟,我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当气球踩,踩爆!”郑文秀是他们的数学老师,也很神气,但她的神气和郑文杰不一样,很多时候,郑文秀瞧不起郑文杰的神气,她会很莫名其妙地问郑文杰:“你有什么好神气的?”弄得郑文杰很无奈。郑文革一家人都很神气,在镇上谁也不怕,怎么会怕大狗小狗呢。看郑文革和黄春秀在一起,他们只有生气的份。
那时正好是秋收时节,交公粮的人多,郑杨梅在粮站搬运稻谷,很晚才能回家。大狗小狗就坐在小镇的碎石街道旁边的石凳上等她回来。秋天晚上的风在小镇的街道上鼓荡来鼓荡去,他们分辨不清楚风的方向。他们不知道坐了多久,整条街道一个人都没有了,他们还在坐着。大狗坐着坐着就悃了,他的上眼皮个下眼皮在打架。小狗用拳头捅了大狗一下:“哥,别睡着了。“大狗懒懒地说:”你也别睡着了,注意看,看到杨梅阿姨就唤住她。“小狗也悃了,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地打着。不一会他们靠在一起睡着了。郑杨梅到了下半夜才下班,她没有发现黑暗中在街边沉睡的大狗小狗,她开门的声音很轻,没有把他们吵醒。李一蛾起来上茅厕,提着马灯,开门就发现了他们。她一个一个把他们抱进了房里,她不知道这两孩子中了什么邪,为什么半夜三更在外面睡觉。
那个晚上,大狗小狗没有堵到郑杨梅,懊恼的要死,他们相互责怪着,又差点打起来,最后达成了一个协议,中午放学后到粮站去找郑杨梅。整个上午,他们上课没有精神,他们要不是东张西望就是歪头歪脑,每一堂课都被老师点名批评,让他们专心听讲。
一放学,大狗小狗的肚子就饿的咕咕叫了。小狗哀求大狗说:“哥,吃完饭再去吧?”大狗坚决地说:“不行!”他们就朝粮站走去。粮站和公社在一起,在樟树镇东方的山坡上。他们走着走着就和赵波走到了一起。赵波住在公社里,他父亲是公社的武装部长。平常,大狗小狗很少到公社来。公社的楼房区别于樟树镇的民居,住在公社的人都很神气,他们的神气和郑文杰不一样,也和郑文秀不一样,他们是主宰樟树镇的有身份的人,他们不用下地劳动,吃商品粮,和小镇上的农民不一样。
赵波趾高气扬,他根本就瞧不起大狗小狗,他和郑文革一样,也不怕大狗和小狗,他也瞧不起郑文革,尽管郑文革经常巴结他。
走着走着,赵波踢了一块土坷拉,那块土坷拉飞了起来,不偏不斜地砸在了大狗的头上,赵波哈哈大笑。大狗转过身,停止了脚步,怒视赵波。小狗问大狗:“怎么啦?”大狗气恼地说:“赵波用泥块扔我!”小狗听了大狗的话,也怒视着赵波。
赵波不敢往前走了。
赵波没想到百无聊赖的一脚会把土坷拉踢到大狗的头上。他有些心虚,这时路上没有别人,赵波虽然说看不起他们,他还是知道他们打架很厉害,要是他们一起扑上来揍他,他非吃大亏不可。赵波说:“你们想干什么!”他的声音明显在发抖。
小狗盯着赵波。他突然想起赵波的父亲是武装部长,有真枪,有人看到过他在河滩的野芒地里打野兔,他的枪法特别准,只要进入他视野的野兔没有能逃脱的。樟树镇的人都传说赵波的父亲是神枪手。
小狗拉了大狗一把:“算了,走吧!”
大狗瞪了赵波一眼,气呼呼地和小狗朝粮站走去。
赵波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。
在粮站里,他们找到了满身白尘的搬运女工郑杨梅。郑杨梅和那些赤膊的男人一起扛着麻包。大狗小狗把她拉到了一边说:“姨,你知道吗,秀病了。”于是他们就你一句我一句地告诉郑杨梅最近黄春秀的情况。郑杨梅听完后,擦了擦汗,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,她大声对他们说:“你们快回家吧,不然你姐姐又要到处找你们了。”大狗说:“她才不会找我们呢。”
他们往回家走时,大狗对小狗说:“她怎么不吃惊呢?”
小狗也很纳闷:“是呀,杨梅姨怎么不吃惊呢?”
4
过了两天,黄春秀的父亲黄苗子回来了。黄苗子看上去是个温和的人,他脸上漾着笑意。他穿着干净的中山装,中山装左边的上面的口袋上插着一支钢笔,显得很有文化。他是被郑杨梅叫回来的。郑杨梅捎了个口信给他,他就马上赶回家。郑杨梅凶巴巴地对黄苗子说:“你老兄倒逍遥自在,家里什么事情你都不管。和你说了多少回了,让你调回公社的粮站工作,你就嫌麻烦!“黄苗子是不会发火的,郑杨梅就是拿烧火棍子打他,他脸上还会漾着笑意。那笑意深刻在了大狗小狗的心里。
黄苗子把黄春秀带走了。
黄苗子把黄春秀带走的前一个晚上,大狗小狗很晚才从黄春秀的家里回家。这个晚上,他们没有和黄春秀说什么话,大部分时间他们都是默默地注视着对方,他们的眼睛里有种如水似雾的东西,让黄春秀心里酸酸的难受。
一连好几天,大狗小狗看不到黄春秀,他们心里空落落的。奇怪的是,黄春秀离开樟树镇的几天里,大狗小狗没有打架。郑文秀对他们的平静感到奇怪,她对同事说: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。”
大狗小狗坐在大桉树的树根上,看很远的山和很远的天,什么话都不说。他们的眼睛里还是那种如水似雾的东西在浮动。他们在沉默中看到了赵波。
赵波把一个大男孩领到了他们面前。
大男孩脸上有疤。疤在他的额头上闪着亮光。
那应该是块刀疤。
大男孩跟在赵波后面,像只狗熊。赵波还是趾高气扬,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翘,不屑的神情。大狗小狗漠然地看他们走过来。赵波大声说:“大狗小狗,我朋友王小山从县城里来,听说你们打架很厉害,他想和你们比试比试。”
王小山叉着腿站在他们面前,头抬得很高,阳光照在他额头的疤上。小狗心想,王小山的额头上怎么有一长条玻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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