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岁月_李西闽【完结】(3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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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时,来了几个人。

  郑文杰知道这是工作组的人。他没有理他们,郑文杰讨厌他们。

  他们来到新坟面前,一个一个的脸上表情严肃,好郑文杰犯了死罪,他们对郑文杰说:“谁让你扎这些东西的。”

  郑文杰没有回答他们。他也懒得回答他们。

  他只是在烧着,口里喃喃地说什么。

  那些人上来就要搬走那些没有烧完的东西。

  郑文杰嚯地站起来,对那些人说:“你们给我放下,走人,咱们相安无事。你们要是不放下,你们试一试!”

  其中一个人拿着一只纸猪就要走。

  郑文杰大怒。

  他毫不客气地打了工作组的人一拳,然后把那人摔在了地下。

  郑文杰大声吼道:“你们识相的就赶快滚,我手上要是有杀猪刀,看我不把你们给活活地捅喽!”

  那几个人见势不好,溜了。

  他们走时扔下了一句话:“郑文杰,你等着,非抓你去关半个月不可!”

  郑文杰哈哈大笑:“等我办完了事,我自己到派出所去,不用你们来绑我!”

  他又烧起了那些东西。

  他烧得热火朝天。

  那些纸扎的东西烧得噼啪作响。

  小狗来了。

  小狗挑了一担子的桉树叶走来了,那桉树叶子还连着枝条。

  大狗在帮郑文杰烧东西。

  大狗不理小狗。

  郑文杰也不理小狗。

  郑文杰真想把小狗扔下山去,但他没有那么做。小狗的举动让他们捉摸不透。小狗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。

  他在坟前点燃那些桉树叶子。桉树叶子也和那些纸扎的东西一样烧得噼啪作响。

  桉树叶子燃烧之后有另外一种味道。

  那是一股浓香。

  不知长眠在黄土之下的李一蛾闻到了没有。

  第18章 洪水(1)

  1

  黄春秀清晰地记得,在她和大狗、刘捍东、赵波、蒲卫红、郑文革他们一起上初中的时候,小狗常常光着脚坐在樟树镇中学的围墙上,古怪地往校园里张望的情景。

  还有1976年百年不遇的那场大洪水。许多事情留存在黄春秀的脑海,怎么也挥之不去。

  2

  黄春秀还记得,就是大狗小狗的姐姐李一蛾死后的那个秋天,小狗也和他们一起踏进樟树镇中学校门的。不久以后,小狗就被学校开除了。小狗的开除让黄春秀他们十分的伤感和无奈,黄春秀怎么也不相信在厕所墙壁上的那条反动标语会是小狗写的。

  自从李一蛾死后,小狗变得沉默寡言,大狗知道他只要一有时间就在院子里磨刀。磨刀的声音让人心生恐惧。黄春秀有时来到他们家的院子里,问小狗:“你不好好念书,你老是磨刀干什么呀?”小狗瓮声瓮气地说:“你不知道。”黄春秀焦急地说:“正因为我不知道,我才问你。你告诉我呀。”小狗不理黄春秀。黄春秀被晾在那里,她气极了,她很委屈地骂道:“臭小狗,你究竟怎么啦。你说话呀,你是不是哑巴了!”不管黄春秀怎么骂,小狗还是一声不吭,还是嚯嚯都磨着他的刀,那把刀被他磨得寒光闪闪。

  很巧合的是,上了初中,黄春秀、大狗、小狗、蒲卫红、刘捍东、赵波、郑文革他们还是在一个班里。郑文革和他们在一个班里,心中不是滋味儿。对死了姐姐的大狗小狗,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,不知是同情还是厌恶,更让他弄不明白的是,他的亲哥哥郑文杰竟然会帮他们交上这个学期的学费。他不理解哥哥郑文杰,他甚至认为,郑文杰是和铁蛋一样的傻瓜!

  郑文革也是孤独的,他和小狗不一样的是,他在校外有很多朋友,一放学,郑文革就飞也似的离开了学校,和镇上的一人混在一起。小狗在校外的朋友就是铁蛋和郑文杰。铁蛋已经没什么意思了,他也很少去找他玩了,郑文杰嘛,他又不太想找这个他心中一直崇敬的人,小狗在校里校外来都是孤独的。孤独的小狗不会想和大狗打架,他甚至连上学放学都不愿意和大狗走在一起了。大狗对这个弟弟也感到无奈,他没有办法知道小狗的脑袋瓜里究竟想着什么复杂或者简单的问题。他经常和黄春秀讨论小狗的变化,但是,他们费尽了口水也讨论不出什么所以然老,他们改变不了小狗,他们只是担心小狗会突然闹出什么让人惊奇的事情来。

  孤独的小狗总是一个人在校园里游荡,同学们看着这个脸色毫无表情的小狗,谁都不敢去惹他。同学们还有意无意地躲着他。

  小狗有时会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女同学杨小云。

  杨小云一看到他那痴痴的又凶巴巴的目光,吓得一哆嗦。杨小云下课了就对黄春秀说,黄春秀对杨小云说:“不用怕他,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。”杨小云还是说:“我还是害怕。”

  从入学到被开除,樟树镇的老师同学们没有见过小狗笑过一次。

  大狗也弄不明白自己的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子,大狗自从上了初中之后,他学习变得异常的刻苦起来,除了读书,他无心关心什么事情。

  小狗有时自言自语说:“大狗成了书呆子了。”

  大狗连在放学的路上也捧着一本书在读。蒲卫红在大狗的带动下,也刻苦读起书来。黄春秀就更不用说了,她在五年级时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,上了初中之后,她更没有放松学习,尽管那段时间老是半学半农的,上午读书,下午就到学校的实验田里劳动。

  3

  那天下午,同学们在学校的试验田里拔裨草。裨草是和水稻一起杂生的一种害草,它的繁殖能力特别强,如果水稻田里不除去裨草的话,到时候,裨草会长满了稻田,严重影响稻田的收成。

  老师都说坏学生是裨草。

  他们班班主任刘金高老师就在学堂里说过郑文革是裨草,因为郑文革不专心听讲,在课本上乱涂乱画,有时还故意逗引同桌说话,影响别人学习,刘金高一看到这种情况,他就把一个粉笔头朝郑文革的头上扔过去,说了声:“裨草!”郑文革就不敢动弹了,他心里说:刘金高,你才是裨草!

  同学们在拔裨草时,郑文革就从稻田里走上田埂,他伸了一下懒腰,大声说:“腰都累断了。”

  刘金高在稻田里站起来,他的个子很高,是学校里个子最高的老师,他还有一个高的地方,就是他的鼻子又高又大,另外,他还有一个高的地方,那就是他的声高。刘金高老师的三高是出了名的,早先还因为这三高挨过红卫兵的斗呢,据说,郑文杰就斗过刘金高。

  刘金高大声地说:“郑文革,你想干什么?”

  郑文革说:“我要撒尿。”

  刘金高说:“快去!”

  郑文革就从学校围墙边上的小门走了进去,厕所在小门进去几步远的一个小山坡上,郑文革一去就去了老半天。

  同学们眼看着把一片田的裨草拔完了,也不见郑文革回来。大家都说,郑文革这一泡尿可以淹死整个樟树镇了。大伙哄笑起来。刘金高也笑了,他说:“郑文革真是裨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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