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雪岩全传:烟消云散_高阳【完结】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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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螺蛳太太略停一停问说:“哪个如果觉得船撑不到对岸,想游水回来,上岸逃生的尽管说。”

  当然不会有人,沉默了一会,福生说道:“请螺蛳太太说下去。”

  “既然大家愿意同船合命,就一定要想到,害人就是害己。我有几句话,大家听好,第一,不准在各楼各厅,尤其是老太太那里去谈这件事。”

  “是!”

  “第二,俗语说的‘来说是非者,便是是非人’,你们自己先不要到处去乱说,如果有人来打听这件事,要看对方的情形,不相干的人,回答他一句:”不晓得。‘倘或情分深,也是关心我们胡家的,不妨诚诚恳恳安慰他们几句,市面上一时风潮,不要紧的。“

  看大家纷纷点头或者颇能领悟的表情,螺蛳太太比较放心了,接着宣布第三件事。

  第三件事仍旧是用一句俗语开头:“俗语说‘树大招风’,大家平时难免有得罪了人的地方,所以阜康不下排门,一定会有人高兴,或者乘此机会

  出点什么花样。‘见怪不怪,其怪自败’,听见有人在说闲话,不必理他们,倘或发现有人出花样,悄悄儿来告诉我,只要查实了确有其事,来通风报信的人,我私下有重赏。“说到这里,螺蛳太太回头叫一声:”阿云!“

  “在这里。”阿云从她身后转到她身旁。

  “不管是哪一个,如果到中门上说要见我,都由你去接头,有啥话你直接来告诉我,如果泄漏了,唯你是问,你听明白了没有。”

  不但阿云听明白了,所有的人亦都心里有数,只要告密就有重赏,不过一定要跟螺蛳太太的心腹阿云接头,不但不会泄漏机密,而且话亦一定能够不折不扣地转达。

  “太太有没有什么话交代?”螺蛳太太转脸问说。

  大太太点点头,吸完一袋水烟,拿手绢抹一抹口说:“这里就数福生经的事多,长毛造反以前,福生就在老爷身边了,三起三落的情形都在他眼里。

  福生,你倒说说看,老爷是怎样子起来的?“

  “老爷,”福生咳嗽一声,清一清喉咙说:“老爷顶厉害的是,从不肯认输,有两回大家看他输定了,哪晓得老爷象下棋,早就有人马埋伏在那里,‘死棋肚子里出仙着’。这一回,老爷一定也有棋在那里,不过我们不晓得,等老爷一回来就好了。”

  “你们都听见了。”大太太说:“三小姐的好日子马上到了,大家仍旧高高兴兴办喜事,‘天塌下来有长人顶’,你们只当没有这桩事情好了。”

  未到中午,好象杭州城里都已知道阜康钱庄“出毛病了”!“卖朝报”

  的人也很不少——奔走相告,杭州人谓之“卖朝报”。

  固然有的是因为这是从太平天国失败以来,从未有过的大新闻,但更多的人是由于利害相关,胡雪岩的事业太多了,跟他直接间接发生关系的人,不知道多少,最着急的是公济典总管唐子韶的姨太太月如,原来先是有胡家周围的人,以胡家为目标在做生意,螺蛳太太很不赞成,但胡雪岩认为“肥水不落外人田”,而且做生意是个人自由,无可厚非。这样久而久之,成了一种风气,月如见猎心喜,也做过一回生意,那是胡老太太做生日,大排筵席,杭州厨子这一行中有名的几乎一网打尽,月如跟一个孙厨合作,包了一天,赚了四百多两银子,非常得意。这回胡三小姐出阁,喜筵分五处来开,除了头等客人,由胡家的厨子,自行备办以外,其余四处都找人承办。阿高跟唐子韶走得很近,月如当然相熟,托他设法包了一处,午晚两场,一共要开一百二十桌,仍旧跟孙厨合作,一个出力,一个垫本,如今阜康一出毛病,胡三小姐的喜事,不会再有那么大的排场了。

  月如家住公济典后面,公济典跟阜康只隔几间门面,所以阜康不卸排门,挤兑的人陆续而来,高声叫骂的喧嚣情形,月如听得很清楚,正在心惊肉跳,想打发人去找孙厨夹商量时,哪“知孙厨亦已得到消息,赶了来了。

  “你的海货发了没有?”

  “昨天就泡在水里去发了,”孙厨答说:“不然怎么来得及。”

  “好!这一来鱼翅、海参都只好自己吃了。”

  “怎么三小姐的喜事改日子了?”

  “就不改,排场也不会怎么大了!”月如又说:“就算排场照常,钱还不知道收得到,收下到呢?”

  孙厨一听愣住了,“那一来,我请了二十个司务,怎么交代?”他哭丧着脸说。

  月如一听有气,但不能不忍,因为原是讲好了,垫本归她,二十名司务的工钱,原要她来负责,不能怪孙厨着急。

  “唐姨太,”孙厨问说:“你的消息总比我们灵吧,有没有听说胡大先生这回是为啥出毛病?”

  “我哪里晓得?我还在梳头,听见外面人声,先象苍蝇‘嗡嗡嗡’地飞,后来象潮水‘哗哗哗’流,叫丫头出动一打听,才晓得阜康开门以来,第一回不卸排门做生意。到后来连公济典都有人去闹了。”月如又问:“你在外头听见啥?”

  “外头都说,这回胡大先生倒掉,恐怕爬不起来了!爬得高,掉得重,财神跌交,元宝满地滚,还不是小鬼来捡个干净。等爬起来已经两手空空,变成‘赤脚财神’。”

  光是谓之“赤脚”,财神连双鞋都没有了,凄凉可知。月如叹口气说:“真不晓是啥道理,会弄成这个样子?”

  “从前是靠左大人,现在左大人不吃香了,直隶总督李中堂当道,有人说,胡大先生同李中堂不和,他要跌倒了,李中堂只会喘一脚,不会拉一把。”

  “这些我也不大懂。”月如把话拉回来,“谈我们自己的事,我是怕出了这桩没兴的事,胡家的喜事,马马虎虎,退了我们的酒席。”

  “真的退了我们的酒席,倒好了,就怕喜事照办,酒席照开,钱收不到。”

  “这,”月如不以为然,“你也太小看胡大先生了,就算财神跌倒,难道还会少了我们的酒席钱!”

  “不错!他不会少,就怕你不好意思去要。”孙厨说道:“唐姨太你想,那时候乱成什么样子,你就好意思去要,也不晓得同哪个接头。”

  一听这话,月如好半晌作声不得,最后问说:“那么,你说,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

  “现在,”孙厨咽了口唾沫,很吃力地说:“第一要弄清楚,喜事是不是照常?”

  “我想一定照常。胡大先生的脾气我晓得的。”

  “喜事照常,酒席是不是照开?”

  “那还用得着说。”

  “不!还是要说一句,哪个说,跟哪个算帐,唐姨太,我看你要赶紧去寻高二爷,说个清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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