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雪岩全传:烟消云散_高阳【完结】(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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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好不容易左宗棠来请了,一见面倒没有废话,开门见山地说:“雪岩,陕甘那面我另有部署,你把转运局的官款,拨二十五万出来。”

  这笔款子自然是拨给王德榜的,不加商量,直接交代,胡雪岩除了唯唯称是以外,别无话说。

  “这笔钱能不能在这里拨?”左宗棠问。

  “大人要在哪里拨就哪里拨!”

  “好,就在这里拨好了。你替王阆青立个折子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你什么时候回去?”

  “我一直在候大人的命,既然有了交代,我想明天就走。”

  “对了,你要回去办喜事?”左宗棠问:“令爱出阁,我已经告诉他们备贺札了。你我是患难之交,我不能去喝喜酒,中心未免歉然。”

  “大人言重了。”

  “我想再送点什么别致的贺礼。雪岩,你倒替我想想,不必客气。”

  “是。”胡雪岩想了一下说,“如果有大人亲笔的一副喜联,那就真的是蓬荜生辉了。”

  “这是小事。”左宗棠答说:“不过今天可来不及了,反正喜期以前,一定会送到。”

  “大人公务太忙,我这个实在算是非分之求。既蒙大人许了,我把喜堂最上面的位置留下来了。”

  这是变相的坚约,左宗棠不可言而无信,否则喜堂正面,空着两块不好看。左宗棠理会得这层意思,便喊一声:“来啊!”

  “喳!”

  厅上一呼,廊下百诺,进来一名亮蓝顶子的材官,站在他身旁待命。

  “胡大人的小姐出阁,我许了送一副喜联,你只要看我稍为闲一点儿,就提醒我这件事,免得失礼。”左宗棠又说:“你要不断提醒我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好!就这么说了。”左宗棠又问,“你是先到上海?”

  “是的。”

  “有什么事要我替你招呼?”

  胡雪岩心里不放心的是,那笔到期还本的洋债,为限已近,但看宓本常并无信来,谅想已经办妥,就不必再请左宗棠费事了。

  “等有事再来求大人。”

  “好!”左宗棠说:“这回你来,我连请你吃顿饭的工夫都抽不出来,

  实在有点说不过去。“

  “大人太客气了。”胡雪岩问:“不知道大人在上海、在杭州,有什么委办的事没有?”

  左宗棠想了一下说:“就是王阆青的那四千支枪。

  “这件事,我一定办妥当。”

  “别的就没有了。”左宗棠说:“就要你那句话,想起来再托你。”

  胡雪岩告辞而去,又重重地托了那些材官,务必提醒喜联那件事。当然,少不得还有一个上写“别敬”的红包奉送。

  一到上海,胡雪岩才失悔在江宁荒废的日子太多了。上海也仿佛变了一个样子,其所谓市面萧条,熟人一见了面,不是打听战事,就是相询何处避难最好?这些情形在江宁是见不到的。

  做钱庄最怕遇到这样局势,谣言满天,人心惶惶。而且遇到这种时候,有钱的人都相信手握现款是最妥当的事,因此,钱庄由于存款只提不存,周转不灵而倒闭的,已经有好几家。阜康是块金字招牌,所受的影响比较小,但暗中另有危机,只是宓本常守口如瓶,不让胡雪岩知道而已。

  但即令如此,已使得胡雪岩大为头痛。首先是供应王德榜的四千支洋枪,转运局的库存仅得两千五,尚少一千五百支,需要现购,每支纹银十八两,连水脚约合三万两银子,这倒还是小事,伤脑筋的是,他在左宗棠面前,已经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,如果交不足数,信用有关。

  “小爷叔亦不必过分重视这件事,将来拿定单给左湘阴看就是了。”

  “应春,”胡雪岩说:“我在左湘阴面前,说话从来没有打过折扣,而且,这回也只怕是最后一两回替他办差了,为人最要紧收缘结果,一直说话算话,到临了失一回信用,且不说左湘阴保不定会起疑心,以为我没有什么事要仰仗他,对他就不象从前那样子忠心,就是自己,也实在不大甘心,多年做出来的牌子,为这件小事砸掉。应春你倒替我想想,无论如何要帮我一个忙。”

  办军火一向是古应春的事,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客气话,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“无论如何要帮忙”的话,古应春心里当然也很不是味道。

  他盘算了好一会说:“看看日本那方面有没有办法好想。如果有现成的货色,日子上还来得及,不过枪价就不能谈了。”

  “枪价是小事,只要快。应春,你今天就去办。”

  古应春依他的要求,奔走了两天,总算有了头绪,急于想要报告胡雪岩,哪知寻来寻去,到处扑空,但到得深夜,古应春正要归寝时,胡雪岩却又不速而至,气色显得有点不大正常。

  “老爷只怕累坏了。”瑞香亲自来照料,一面端来一杯参汤,一面问道:“饿不饿?”

  “饿是饿,吃不下。”

  “你去想想看,”古应春交代,“弄点开胃的东西来消夜。”

  等瑞香一走,胡雪岩问:“七姐呢?睡了?”

  “是的。她睡得早。”

  “那就不惊动她了。”胡雪岩又问:“听说你寻了我一天。”

  “是啊!古应春很起劲地说:”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小爷叔,枪有着落了。“

  “这好!”胡雪岩也很高兴,“是哪里弄来的?”

  “日本。说起来很有意思,这批枪原来是要卖给法国人的。”

  “那就更妙了,怎么个来龙去脉?”

  原来法国仓卒出兵增援,要就地在东方补充一批枪支,找到日本一个军火商,有两千支枪可以出售。古应春多方探查,得到这么一个消息,托人打电报去问,愿出高价买一千五百支。回电讨价二十五两银子一支,另加水脚。

  “那么,敲定了没有呢?”

  “敲定了,照他的价钱,水脚归我们自理,已经电汇了一万银子去了。”

  古应春又说:“半个月去上海交货。”

  “二十五两就二十五两,总算了掉一桩心事。”

  胡雪岩忽然问道:“应春,你有没有听说,老宓瞒住我私底下在做南北货?”

  古应春稍一沉吟后说:“听是听说了,不晓得详细情形。”

  “据说有一条船碰到法国人的水雷沉掉了,损失不轻。”

  “损失不会大。”古应春答说:“总买了保险的。”

  胡雪岩点点头,脸上是安慰的神情,“应春,”他问,“你看我要不要当面跟老宓说破?”

  这一点关系很大,古应春不敢造次,过了好一会却反问一句:“小爷叔看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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