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国典顺着那人手指指的方向望去,在一个街角,的确放着一个烤炉,上面还摆着不少烤好的红薯。何国典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中的红薯,迟疑地看了他一眼。
那人诚恳地笑着说:“兄弟,快趁热吃吧,不够的话,那边还有。你不用难为情,就算我赊给你吃的,以后你有钱了,碰到我还给我就可以了。”
何国典的眼睛湿了。
他把红薯塞进嘴里,狠狠地咬了一口,紧接着,他就狼吞虎咽起来。他边吞咽着红薯,眼泪情不自禁地淌下。
那人说:“看来你真是饿急了,唉!想当初,我也有过这样的日子,人哪,活着真难!兄弟,你慢点吃,别噎着。我再去拿点过来,今晚,我干脆就让你吃个饱!”
张先生在这个深夜到来,杜茉莉觉得奇怪,他从来都是下午来做脚的,从来没有在晚上来过。杜茉莉感觉到他有阵子没来了,看上去,他瘦了许多,眼睛也深陷进去了。杜茉莉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事情,她也不会去问他,只是觉得人世沧桑。
杜茉莉给一个客人做完脚,准备早点回去的,她还向老板娘请了一天假,明天去郊区的那个建筑工地看看何国典,如果他没有事情,她就放心了。老板娘宋丽答应了她,并且要开车把她送回家。她们正要走,满脸肃杀的张先生就推门进来了。张先生看到杜茉莉,有点意外,他笑了笑说:“23号,我真没有想到今天晚上能够碰到你,看来我们是有缘分。”
杜茉莉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疲惫和某种无奈,她也笑了笑说:“是呀,我正准备走呢,你来得真巧。”
张先生说:“前几天来过一次,你不在,我就走了。晚上来,是碰碰运气,看你在不在,如果在,我就做个脚,如果不在,我就走了,也许就在也不会来了。”
杜茉莉觉得他话里有话,听上去十分伤感。
杜茉莉没有再问他什么,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话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。进入包房,杜茉莉就打开了电视,她知道张先生做脚的时候有看电视睡觉的习惯。张先生却把电视关了,叹了口气说:“今晚不看电视了,我只想好好地享受你给我做脚,也想和你说说心里话。”
张先生仿佛变了一个人,以前他不是这样的,他对杜茉莉不会如此客气,像个知心朋友,像有满腹的话要对她说。杜茉莉清楚,以前的张先生只是欣赏她的手艺和对客人负责任的认真态度,从某种意义上而言,张先生还是有点看不起她,也就是说看不起她这个职业的人,她们在他眼里是下等人。有时杜茉莉给他按摩完后,张先生就会伸出手去捏一下她的屁股,不怀好意地轻声说:“23号,你的身材真好!”杜茉莉就会逃走。时间长了,杜茉莉也就没有太多的想法了,能躲就躲,躲不过就让他占点小便宜,只要他不是太过分,她也就忍了。在这个世界上,需要忍耐和宽容,否则真的没有办法活下去。
张先生今天的话特别多,而且带着某种生离死别的情绪。
“能够在今天晚上见到你,我心里真的很欣慰。”张先生半躺在沙发上,有气无力地说,“我真的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的,没料到你真的在。上次我来找你做脚,老板娘说你辞职不干了,我还真不相信你会这样离开。”
杜茉莉说:“我还能走到哪里去,到哪里还不是赚口饭吃。”
杜茉莉不会把自己心中的悲伤向他吐露。
张先生凝视着她的脸,突然说了句杜茉莉听不懂的话:“如果我再也不会来找你按摩了,你会不会想我,很久以后你会不会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人?”
杜茉莉实在忍不住了,不解地问:“张先生,你今天怎么了?看上去特别的反常。”
张先生苦笑着说:“23号,你不问我,我也会告诉你的。我现在是快被推进火葬场的人了。”
火葬场这个词特别刺耳,杜茉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。她注视着张先生,心底涌起一股寒气,右眼的眼皮又跳起来。杜茉莉微笑着说:“张先生,你好好的,怎么说这样的话呢?”
张先生叹口气说:“好不了了!要是好好的,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,你知道我不习惯在夜晚做按摩的,我就是要来,我老婆也不让我来,好像晚上来做按摩就是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。现在我出来,她不管我了,就是我去干那见不得人的勾当,她也不会管我了,她不想让我不高兴,反正我与日无多了。”
杜茉莉的心一直悬着,张先生到底是怎么了?
张先生从杜茉莉的眼中看出了她的疑惑,他沮丧地说:“我也不卖关子了,还是快些告诉你吧,我得了癌症。医生说到了晚期了。我想是没救了,这些天,发作起来,就痛得我自己都不想活了。我怎么就会得这样的病呢?我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哪!”
他说着,眼中就淌出了泪水。
杜茉莉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,就像当初不敢相信儿子死了一样。她面对着这个流着泪伤心绝望的男人,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。噩运降临到某个人身上时,他能够想到的人一定是他信任的人,张先生想到了杜茉莉,杜茉莉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她如此的信任。
过了好大一会,杜茉莉才说:“张先生,我想你会没事的,你看你的脸色还是很不错的,尽管瘦了些,可看上去那么健康,不像是有病的人,以前我也见过得癌症的人,脸色是死灰死灰的。你不一样的,真的不一样的。”
张先生听了杜茉莉的话,擦了擦眼泪,精神徒地一震: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杜茉莉明明知道自己说的是安慰张先生的假话,可她还是点了点头说:“真的!张先生,你看上去真的不错。”
张先生说:“我自己照镜子发现脸色很难看的,怎么在你眼里不一样呢?”
杜茉莉笑了笑说:“那是你的错觉吧。”
张先生喃喃地说:“我老婆也这样说,可是我不相信她的话,现在你也这样说了,我有点相信了。我真的会没事吗?”
杜茉莉说:“你应该住院治疗,就是有点小毛病,也很快就会好的。任何时候都不要往绝路上想,那样没事也想出问题来了。那怕就是有什么问题,也要开朗地面对,心情好了,病就好了一半,其实很多人是被自己吓死了,而不是病死的。”
张先生坐起来,伸出一只手,轻轻地放在杜茉莉的膝盖上。杜茉莉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他的手拿开,这次,她任凭他的手那样放着,张先生的手像他的脚底一样冰凉冰凉的,以前的他,不是这样的。杜茉莉心里十分同情眼前的这个男人,她真担心他会死去,再也不会来找她按摩了,算起来,她认识张先生已经快三年了,时间长了,人总会产生感情的,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。
张先生的眼睛里透出希望的亮光:“你说我的病能够治好的?我治好病后还是可以继续来找你做脚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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