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【完结】(11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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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岂止来势不轻,牙齿都撬不开了。”

  “那么,到底是什么病呢?”

  “谁知道?”左宗棠将两手一拍,“牝鸡司晨,终非佳事。胡雪岩听不懂 他说的什么,站起身来告辞,“明天再来伺候。”他请了个安。

  明天,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?”

  第二章

  左宗棠只睡得两个时辰,刚交子时便让老仆左贵推醒了;告诉他说:“军 机徐老爷有急信。”

  说着,将左宗棠扶了起来;另有一仆擎着烛台,照着他看信;信封上 浓墨淋漓地写着:“飞递左爵相亲钧启”;抽出信笺,上面只有八个字:“东

  朝上宾,请速入宫。”原来这天军机章京换班,徐用仪值夜,所以消息来得 快。左宗棠遇到这种意外变故,最能沉得住气;下床看到红烛,便指着说道:

  “明天得换白?”

  “老爷”,左贵服伺左宗棠多年,称呼一直未改;他怕自己听错了,侧耳 问道:“换白蜡?”

  “对了,这会别多问!传轿,我马上进宫。” 进宫时为丑正,乾清门未开,都在内务府朝房聚集,左宗棠一看,近

  支亲贵有?亲王、醇亲王,惠亲王;御前大臣有伯彦讷谟诂、奕匡力;军机 大臣有宝均金、李鸿藻、王文韶;此外便是六部尚书、“毓庆宫行走”的师

  傅、南书房翰林。

  国家大事,权在军机;军机领班的恭王不在,便该左宗棠为首。他此 刻才发觉自己的地特殊;初次当京官,朝中典故,茫然莫晓。且又遇着这样

  意想不到的情况,虽说他善能应变,亦有手足无措,尴尬万分之感。

  正要开口动问,只见徐用仪疾趋而前,借挽扶的机会,贴身说道:“听 宝中堂的。”

  争胜好强的左宗棠,到此亦不能不退让一步;与三王略略招呼后,向 宝均金拱拱手说:“我初遇大丧,军机职司何事,都请佩翁主持。”

  “这是责无旁贷的事。” 一语未毕,有人来报,乾清门开了。于是?王领头,入乾清门先到“内

  奏事处”——章奏出纳,皆经此处;照规矩帝后违和,脉案药方亦存内奏事 处,王公大臣谁都可以看的。药方一共五张,最后一张注明“酉刻”,是左

  宗棠出宫以后请脉所开的,说是“六脉将脱,药不能下。”“宾天是什么时 候?”?王在问。

  “戌时。” 戌时是晚上八点钟。左宗棠心里在想,接到徐用仪的信是十一点钟;

  计算他得知消息不会早于十点钟,相隔两个钟头;在这段辰光之中,不知道 钟粹宫中是何境况?

  “大人!”徐用仪牵着他的袖子说:“请到南书房。” 宫中定制,凡有大丧,都以乾清门内西边的南书房为“治丧办事处”。

  一到了那里,第一件事便是将官帽上的顶戴与红缨子都摘下来;然后各自按

  爵位官阶大小,找适当的座位坐下来。

  “真是想不到的事!”醇王向宝均金问道:“得赶紧把六爷追回来。”

  “六爷”是指恭王,“已经派人去了。”宝均金答说:“大概明天下午才能

  回来。”

  “得找个人来问一问才好。”?王说道:“譬如有没有遗言?”

  “不会有的。”惠王接口:“中午的方子已经说‘神识不清’;以后牙关都 撬不开口,怎么能开口说话?”

  ?王默然,举座不语;但每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:到底是什么病?

  “要问什么病,实在没有病。”徐用仪左右看了一下,下人都在廊上,客 厅中除了胡雪岩的贴身跟班以外,别无闲人,方始低声说:“是中了毒。”

  此言一出,胡雪岩跟古应春互看了眼。原来胡雪岩因为创设胡庆余堂 药号,自然而然地对药性医道,都不太外行;看了从内奏事处抄出来的五张

  药方,又打听了慈安太后前一日御朝的情形,向古应春谈起,唯一可能的死 因是中毒。此刻是证实了,只不知如何中的毒。

  “毒是下在点心里头的。”徐用仪说:东太后有歇午觉的习惯;睡醒以后, 经常要吃甜点心。初九那天,午觉醒来,西太后派梳头太监李莲英,进了一

  盘松仁百果蜜糕,刚蒸出来又香又甜,东太后一连吃了三块;不到半个钟头, 病就发作了。”

  胡雪岩骇然:“是西太后下的毒?”他问,“为什么呢?”“这话说来就 长了——”

  慈禧太后一直有桩耿耿于怀,说什么也无法自我譬解的事,就是为什 么她该低于慈安太后一等;而这一等非同小可——皇后母仪天下,生日称为

  “千秋”,受群臣在宫门外朝贺。 下皇后一等的皇贵妃,不独无此荣耀,甚至连姓氏亦不为群臣所知。

  东西两宫——慈安、慈禧由“选秀女”进身,家世是一样的,慈安之

  父为广西右江道;慈禧之父是安徽池太广道。起初身分虽同,但当文宗元后 既崩,立第二后时,选中了慈安,便使得那时封号为“懿贵妃”的慈禧,愤

  不能平,因为慈安无子而她有子,且是唯一的皇子;不是她的肚子争气,大 清朝的帝系,将从咸丰而绝。由此可知,她是大有功于宗社的人;有功之人

  反遭贬损,这口气如何咽得下?

  可是文宗却又是一种想法,正因为她生了皇子,断送了被立为皇后的 希望。原来慈禧精明能干、争胜揽权的性格,文宗已看得很清楚;自知在世

  之日无多,一旦驾崩,幼主嗣位,皇后成为太后,倘或骄纵不法,无人可制。 纵然如此,仍有隐忧,因为母以子贵,将来仍旧会成为太后,两宫并

  尊,而慈安赋性忠厚,必受欺侮。这重心事,偶尔与他的宠臣肃顺吐露;肃

  顺便劝文宗行“钩弋夫人”的故事。

  “钩弋夫人”是汉武帝的宠姬。当他六十三岁时,钩弋夫人为他生了一 个儿子,取名弗陵,生得茁壮聪明,颇为钟爱。汉武帝晚年多病,年长诸子,

  看来多不成材,几经考虑,决定传位幼弗陵;但顾虑得幼主在位,母后年轻, 每每会骄淫乱政,春秋战国,不乏其例;秦始皇初年的情形,更当引以为鉴。

  因而狠心将钩弋夫人处死,以绝后患。

  文宗也觉得肃顺的建议不错,但却缺乏汉武帝的那一副铁石心肠。到 得病入膏盲,势将不起时,特为用朱笔亲书密谕一道,交付慈安,大意是“西

  宫援母以子贵之义,不得不并尊为太后,然其人绝非可倚信者,即不有事, 汝亦当专决。彼果安分无过,当始终曲全恩礼,若其失行彰著,汝可召集群

  臣,将朕此言宣示,立即赐死,以杜后患。”不但有朱谕,而且还口头叮嘱, 倘或需要用这道密旨时,应该如何召集群臣,如何宣示;又如何可能有人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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