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【完结】(13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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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我一个月的开销,连应酬通通算在内,也不过四五万银子。典当弄好 了,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。”胡雪岩问道:“应春,你看我应该从哪里下手来 整顿?”

  “自然是从盘查着手。”

  “查了一家再查一家呢?还是一声号令一起查?”“自然是一起查。”

  “你是不是在信口开河?”七姑奶奶插嘴说道:“二十三家典当一起查, 人手呢?不光是查帐,还要查架子上的货,不是外行做得了的。”

  “七姐,”胡雪岩拦住她的话说:“应春出这个主意,当然有他的诀窍。”

  “小爷叔说得对!”古应春得意地说:“我有个诀窍,不但快,而且切实, 兼且还不会得罪人。这话怎么说呢?譬如一家一家查,当然就要从靠不住的

  那几家先下手,为的是叫他措手不及;但这一来,查出毛病来不必说,倘或 倒是干干净净的,人家心里就会不舒服,以后就不容易得力了。”“闲话少

  说。”七姑奶奶性急,“你既然有诀窍,赶快说啊”!”

  “这个诀窍,不着痕迹。小爷叔,我劝你来个大扳位,二十三家的‘管 总’、‘管包’,通通调动;调动要办移交,接手的有责任,自然不敢马虎,

  这一来帐目、架货的虚实,不就都盘查清楚了?”

  “这个法子倒真巧妙。不过以小调大,没有话说。以大调小,难免会有 闲话。”

  “这也有个法子。典当大小,拿它分成三等,同等的抽签互换,好坏相 差有限,各凭运气,大家也就没话说了。”“再说,”七姑奶奶有补充的意见:

  “真正几个得力、做得好的,小爷叔不妨私下安慰奖赏他们。”

  “说得是,我回杭州就办。”

  第四章

  胡雪岩在上海,一直等得到左宗棠的确实信息。左宗棠已于十月十八 日出京,但不是由天津乘海轮南下,经上海转江宁去接两江总督的任,而是

  先回湖南扫墓,预计要到年底快封印时,才会到任,胡雪岩本打算在上海迎 接左宗棠,等他动身赴江宁后,再回杭州;见此光景,决定先回去了再来。

  回到杭州的第二天,他就将公济典的管总唐子韶约了来,将打算全盘调动廿 三家典当的管总,趁彼此移交的机会,自然而然作了一次大清查的计划,告 诉了他。

  “子韶,”他说,“我这廿三家典当,你算是他们的头儿。这件事,我要 请你来做,你去拟个章程来;顶好在年里办妥当,明年开头,家家都是一本

  新帐,界限分明,清清楚楚。

  你说呢!” 唐子韶一楞,心里七上八下,念头很多;定一定神说:“大先生,年底

  下,景况好的要来赎当头;年过不去的,要求当当,生意正忙的时候,来个 大调动,不弄得天下大乱?”“这话倒也不错。不过章程可以先拟,叫大家

  预备起来;一过了年,逢到淡月,再来调动。”

  “是的。这样子才是正办。” 奉命回来,唐子韶立即找到管包潘茂承,关起门来密谈。原来唐潘勾

  结舞弊,已历多年;毛病最多的是满当的衣服——公济典为了满当的衣服太 多,特为设了一家估衣铺,招牌叫做“公济衣庄”;各典满当的衣服,都发

  衣庄去叫卖,有的原封不动,有的是掉了包的,明明一件八成新“萝卜丝” 的羊裘,送到衣庄,变了一件“光板”。当铺“写票,向来将值钱的东西写

  得一文不值,明明是个金打簧表,当票上却写的是“黄铜烂表一个”。那笔 龙飞凤舞的狂草,除了朝奉自己,无人能识,所以从无顾客,提过抗议;而

  因为如此“写票”记帐,满当之物要掉包,亦就无从查考了。 公济典掉包掉得最凶,紫貂换成紫羔,纺绸换成竹衣,拿来跟公济衣

  庄的进贷帐一对,清弊毕现,那时就会弄得难看了。 谈来谈去,唯一的挽救之道,便是根本打消这个计划。但除了以年底

  生意忙碌,不宜大事更张的说法,将此事缓得一缓以外,别无可以驳倒此一 计划的理由。潘茂承一筹莫展;唐子韶却想到了一个万不得已的主意,不过

  这个主意只能悄悄去做,决不能声张;而且能不能做,还要看他的姨太太肯 不肯。

  原来唐子韶是微州人,微州朝奉到外地谋生,都不带家眷;胡雪岩看 他客中寂寞,三年前送了他一个名叫月如的丫头做姨太太。月如自从嫁了唐

  子韶,不到半年工夫,竟似脱胎骨变了另一个人,头发本来发黄,变黑变多 了;皮肤本来粗糙,变白变细了;她的身材本不坏,此时越显得蜂腰丰臀,

  逗人遐思;尤其是那双眼睛,本来呆滞失神,老象没有睡足似的,忽然变得 水汪汪地,顾盼之间,仿佛一道闪光,慑人心魄。

  为此,胡雪岩颇为动心,言谈神气之间,每每流露出跃跃欲试之情; 唐子韶早已发觉,只是装做不知而已。如今事急无奈,才想到了这条美人计,

  若能说服月如,事成一半了。事先经过一番盘算,决定胁以利害,“月如,” 他说:“祸事临头了。”

  “祸事?”月如自不免吃惊,急急问说“你闯了什么祸?”“也可以说是 我自己闯的祸。”他指着月如头上插的一支翠玉钗,手上戴的一个祖母绿的

  戒指问道:“你知道不知道,这些东西哪里来的?”

  “不是满当贷吗?”

  “不错,应该是满当贷,我当做原主来赎了回去了。”唐子韶说,“这就 算做手做舞弊,查出来不得了。”“不会的,大先生为人顶厚道,你跟他老实

  说一声,认个错,他不会为难你的。”

  “没有用,不是我一个的事,一定会查出来。到那时候,不用大先生开 口请我走路,我自己也没有这张再在杭州混了,只好回家吃老米饭。”唐子

  韶紧接着又哭丧着脸说:“在我自己是自作孽,心里难过的是害了你。”

  “害了我?”月如大惊,“怎么会害了我?”

  “你想,第一,作弊抓到,自然要赔,你的首饰只怕一样都不会剩;第 二,你跟我回微州要吃苦,那种苦,你怎么吃得来?”

  月如平时听唐子韶谈过家乡的情形,微州在万山丛中,地少人多,出 产不丰,所以男人都出外经商;女人就要做男人做的事,挑水劈柴,样样都

  来,比江浙那个地方的女人都来得辛苦。而况,她又想到自己的身分,见唐 子韶的原配,要她做低服小,早晚伺候,更是件宁死也不愿的事。转念到此,

  不由得大为着急,“你也真是!”她埋怨着说:“正薪俸以外,每个月分‘存 箱’、‘使用’、‘公抽’、‘当厘’、‘赎厘’。外快已经不少了,年底还有分红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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