糯米浆水砌合。全城告成,再以石灰泡糯米浆水涂敷,所以在城外随便指一 处敲击,都会显出白印。五百年来刀枪不入,水火不侵的城墙,毕竟还敌不
过西洋的炸药;只是被炸以后,砖砖相砌,过于坚牢,所以才会造成二十余 丈长的整段城墙,飞入空中的奇观。后来知道,这段城墙飞出一里多外,裂
成数段落地,打死了数百人之多。
在当时,朱洪章奋身向前,左手执旗,右手操刀,大呼上城。于是九 门皆破,有所谓“先登九将”,除朱洪章、李臣典、萧孚泗以外,还有记名
总兵武明良、熊登、伍维寿、提督张诗日、记名按察使刘连捷、记名道员彭 毓橘。捷报到京,自然要大赏功臣。据说文宗在日,曾有诺言:平洪杨者封
王。但清朝自三藩之后,异姓不王;甚至封公爵的亦没有。因此,亲贵中颇 有人反对实现文宗的诺言;形成难题。最后是慈安太后出了个主意,将一个
王爵,析而为四,曾国藩功劳最大,封侯;其是曾国荃,封伯;接下来是一 个子爵、一个男爵,封了李臣典和萧孚泗。
朝旨一下,朱洪章大为不服。论破城当日之功。他实在应该第一,首 先登城,生擒伪勇王洪仁达,占领“天王府”。而曾国荃奏报叙功时,却以
李臣典居首;据说,当朱洪章占领“天王府”,看守到黄昏时分,李臣典领 兵驰到,自道“奏九帅之命接防”。于是“天王府”归李臣典的控制,看守
到第二天上午八点钟,光天化日之下,“天王府”无缘无故起火,烧得精光。 事后曾国荃奏报,搜索“天王府”,除了一颗伪玺以外,什么都没有了。
李臣典叙功居首的奥妙是如此!朱洪章在“先登九将”中甚至不如孚 泗还落得一个五等爵末位的“一等男”;他所得的恩典,是“无论提督总兵
缺出,尽先提奏;并赏穿黄马褂,赏给骑都尉世职”,虽亦不薄,但名列第
三,太受委屈。 一口气咽不下,朱洪章去找“九帅”理论。曾国荃大概早有防备,应
付之道甚绝,他说:“我亦认为你应居首功。但叙功的奏折,是由我老兄拜 发;听说是他的幕友李某捣鬼。”说着,从靴页子里拔出一把雪亮的雪子,
倒持着递向朱洪章,“你去宰了那个姓李的。”
朱洪章为之啼笑皆非。但李臣典亦如黄梁一梦,锡爵之恩;黄马褂、 双眼花翎之荣,竟不克亲承宠命;恩旨到时,已经一命呜呼。据曾国荃奏报,
说他攻城时,“伤及腰穴,气脉阻滞”,因而于七月初二日不治出缺。却又有 人说,李臣典死在“牡丹花下”——破城之日,玉帛子女,任所取携;李臣
典一夜之间,御十数女子,溽暑不谨,得了“夹阴伤寒”,一命呜呼!当然, 这是私下的传说;反正死因如出于床第之间,真相是再也不能水落石出的。
萧孚泗的封男爵,亦有一段故事。 当城破无可为计时,李秀成在乱军中带着一个亲信书僮,出通济门往
东南方向逃走;目的是越过茅山,经溧阳、长兴到湖州,与由杭州遁走的长 毛会合。
走到一处叫方山的地方,撞见八个樵夫,其中有人认识他,却确不定, 便冒叫一声:“忠王!”
李秀成一看行藏被人识破,便长跪相求:“哪位领路带我到湖州,我送 三万银子酬谢。”
说着,他与他的书僮都将袖子抹了上去;但见四条手臂上,戴满了金 镯子;另外有一匹马,驮着一只箱子,看上去并不大,可是压得马的腰都弯
了,可以想见其中装的是金银珠宝。这八个樵夫见此光景,大起贪心,一方 面想侵吞李秀成的钱财,一方面还想报功领赏。
于是这八个人将李秀成主仆骗入山下的“涧西村”,公推一个姓陶的去 向官军报信;目的地是驻扎太平门外的李臣典营中,因为姓陶的有个同族弟
兄是李臣典的部下,托他转报,比较妥当。
姓陶的经过钟山,又饥又渴;想起这里是萧孚泗的防区,营中有个伙 夫,因为供应柴草的关系而熟识,不妨到他那里歇脚求食。
姓陶的得意忘形,休息闲谈之间,透露了生擒李秀成的经过。这个伙 夫便转告亲兵;亲兵转报萧孚泗,姓陶的便注定要做枉死鬼了。
一番密密嘱咐,将姓陶的好酒好肉款待;萧孚泗自携亲兵二十多人, 烈日下疾驰到涧西村,将李秀成手到擒来;价值十余万银子的金银珠宝,亦
归掌握。姓陶的被一刀斩讫,借以灭口;不过萧孚泗总算还有良心,没有杀 那个伙夫,给了他五颗上好的珠子,一匹好马,暗示他连夜“开小差”,走 得越远越好。
萧孚泗的得封男爵,就以生擒李秀成之功。曾国荃到后来才知道真相, 吩咐赏那八家樵夫,每家一百两银子。结果为亲兵吞没大半,只拿出去一个
“大元宝”——五十两银子,由八家均分。 如果李秀成真是为萧孚泗凭一己之力所生擒,这份功劳,就真值得一
个男爵了。因为“天京”虽破,“幼天王”未获,只说已死在乱军之中,对 朝廷似难交代。幸好有个李秀成,论实际,其人之重要又过于“幼天王”,
足可弥补元凶下落不明之失。
其时曾国藩已由安庆专船到江宁,抚循将士,赈济百姓以外,另一件 大事,就是处置李秀成,委派道员庞际云、知府李鸿裔会审,这李鸿裔,就
是曾国荃向朱洪章所说“捣鬼”的“李某”。
从六月廿七到七月初六,十天的功夫,审问的时间少,李秀成在囚笼
写“亲供”的时候多;每天约写七千字,总计约七、八万言。却为曾国藩大 删大改、所存不过三分之一;方始奏报。其中谈到城破后,洪秀全两个儿子
的下落,说是“独带幼主一人,幼主无好马,将我战马交与骑坐。”“三更之 后,舍死领头冲锋,带幼主冲由九帅攻倒城墙缺口而出。君臣数百人,舍命
冲出关外,所过营塞,叠叠层层、壕满垒固。幼主出到城外,九帅营中,营 营炮发,处处喊声不绝;我与幼主两个分离,九帅之兵,马步追赶,此时虽
出,生死未知。十六岁幼童,自幼至长,并未骑过马,又未受过惊慌,九帅 四方兵进,定然被杀矣,若九帅马步在路中杀死,亦未悉其是幼主,一个小
童,何人知也?”
这段供词,与曾国藩奏报“幼逆已死于乱军之中”,有桴鼓相应之妙; 不道弄巧成拙,反显删改之迹——“幼天王”未死,逃到湖州了。
在曾国藩封侯的同时,又有恩旨赏赉东南各路统兵大帅及封疆大臣; 亲王僧格林沁,加赏一贝勒;湖广总督官文,赐封一等伯爵,世袭罔替;江
苏巡抚李鸿章一等伯爵;陕甘总督杨岳斌、兵部右侍郎彭玉麟赏给一等轻车 都尉世职,并赏加太子少保衔;四川总督骆秉章、浙江提督鲍超,一等轻车
52书库推荐浏览: 高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