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存者_李西闽【完结】(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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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也再次产生过放弃的念头。

  恐惧一次一次地来临,一次一次地被我的抵抗击溃。

  我害怕黑夜的再次降临。

  害怕自己永远被扔在这废墟中。

  我不停地期盼着妻子娉和易延端的到来,我还是坚定地认为,他们是不会把我留在这里不管的。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,易延端为什么还不过来?哪怕是我死了,他也应该来看看我的呀!我盘算着妻子的到来,就是她没有获得我的具体消息,也应该猜出我遇险了,因为她那么长时间打不通我的手机,她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?我的手机已经不知压在哪里了,我的相机也遭了难,里面有那么多美丽的照片,我还答应朋友传给他们看呢……

  这是我自己的沙场,我不但在抵抗着自然给我带来的伤害和威胁,还在和自己的软弱恐惧消极作斗争。

  我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呼叫一次。

  我实在不明白,为什么我都奄奄一息了,我的喊声还那么洪亮,而且嗓子还没有沙哑,尽管每次大声呼救完后,喉咙是那么的疼痛,像在糜烂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。我平常说话就很大声,经常被人认为我粗俗的表现,也常常被人鄙视。可我学不会小声说话,我不习惯窃窃私语。这是我和现代城市文明的冲突。我本该是个山里人,对着大山高唱山歌。

  现在,我就身处川西的大山之中,却唱不出山歌来了,只能一次一次地洪亮地呼救。

  我不屈不挠的呼救能够感动上苍吗?

  管他呢,反正我已经感动了自己。

  在我一次撕心裂肺的呼救过后,我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,那时什么也没有想,只是在积蓄体力,准备下一次的呼救。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,那过去的每一秒时间都像一年那么漫长。

  突然,我仿佛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。

  那声音离我很远,我却能够听到,我的听力和我的眼力一样好。可我还是怀疑了一下,“是不是我的幻觉?”

  我把右手的手背在那铁钉上重重地刮了一下,感觉到疼痛后,继续竖起耳朵倾听——的确,我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,而且,那说话声正在朝我这个方向靠近。

  是不是山庄的老板娘他们良心发现带人来救我了?

  或者……

 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,突然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根救命稻草。

 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。

  有股热血往头上奔涌。

 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,按常理,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大声喊叫的,来人就知道我被埋在哪里,知道我还活着。

  我甚至因为过于激动有点痴呆了。

  我听到有人踩着废墟上的杂物,朝我走过来,来的不止一个人。其中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喊叫:“李西闽——”

  那个陌生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?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是谁?我还来不及考虑那么多,又听到了陌生人浑厚的叫声:“李西闽——”他叫完后,旁边有个人说:“他会不会已经——”

  这时,我突然清醒过来,大声说:“我在里面,快救我——”

  陌生人说:“你是李西闽吗?”

  我大声说:“我是,我是李西闽——”

  陌生人又说:“李西闽,你现在情况怎么样?”

  我说:“还可以,就是很渴——”

  陌生人接着说:“你喝尿了吗?”

  我说:“没有,我喝不到自己的尿,我身体被埋住了,动不了——”

  陌生人又说:“我们是来救你的,你一定要保存体力,坚持住。”

  我说:“我坚持——”

  陌生人和另外一些人在说着话。

  “他埋得太深了,上面又那么多大石头压着,靠人力恐怕不行。”

  “必须要有吊车才行,否则很危险。”

  “那怎么办?”

  “我们必须请示领导,派吊车上来,把压在上面的那些大石头吊走,才有办法救他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那个陌生人又对我说:“李西闽,你一定要坚持住,我们向领导汇报后,等吊车上来后再来救你。”

  我说:“好的,我会坚持的——”

  他们就这样走了。

  后来我才知道,来的是部队的救援队。鑫海山庄有个打扫卫生的阿姨也被埋在废墟之中了,她的丈夫和儿子从彭州市赶到了这里。他们找不到亲人,不知道她被埋在何处,也不知道她是否活着,凭着他们父子的能力,根本就不可能挖到那个阿姨。他们就一直焦虑地躲在离鑫海山庄不远的树林子里,等待救援队的到来。他们其实早就听到了我的呼救声,可他们根本就救不了我,也没有过来和我说话。他们的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和悲伤紧紧地攥着。十四日这天的下午,他们终于看到了一支从鑫海山庄下面经过的部队,就下去把他们领到了山上。在那种情况下,部队的官兵只能搜救幸存者,他们也没有具体的营救目标。有人告诉他们山庄里还有活着的人,他们一定会来的。可那支部队因为我所处的位置太危险了,就放弃了对我的拯救,他们去救那些比较容易救出的人去了。我一直不明白的是,那个部队的同志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,因为那个死去的阿姨的丈夫和儿子当时根本就不清楚我是谁,他们来后,山庄知道我的人早就逃生去了。那一直是个谜,无法揭开谜底的谜。

  他们的到来,虽然没有马上救我,但还是给我注射了一支强心针。

  我的坚持有了意义。

  他们走了,我还在想,他们的吊车什么时候才能开到山上来?我考虑到了吊车开上山的难度。

  我还能够坚持多久?

  一天?两天?三天?……

  我不知道。

  我只知道我还有希望获救,尽管我心里忐忑不安,对自己的生死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把握,因为在没有被救出去之前,一切危险都还有可能发生。

  惊喜的痛骂

  等待,我只有等待!

  知道有人来救你,却不能马上实施,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。我是个性情急躁的人,不免也焦虑起来。当初,山庄里的老板娘他们说过要救我的,却跑得无影无踪;现在这个说来救我的人,也走了,他们会不会像老板娘他们撇下我不管了呢,我不得而知。

 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,我又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。

 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是不是他们找来了吊车,要来救我了?

  等说话的人靠近后,我才知道来的两个人,其中一个就是我的老战友易延端。另外一个人不知道是谁,也许是他叫来的帮手。

  他在上面朝我喊:“西闽,西闽,你怎么样了——”

  我听出了他的声音,焦虑而熟悉,我怔了约莫有五分钟,才发出了声音,我没有想到会朝来救我的易延端痛骂起来:“易延端,你这个混蛋,怎么到现在才来呀!你真是个混蛋!你不顾老子的死活了呀!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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