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之剑:战国篇_[日]森村诚一【完结】(2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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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织田信长不承认一切既成权威,否定神佛的存在,对违背自己意志者格杀勿论;他不相信所谓的前生来世,但凡自己没有亲眼所见,亲身体验过的事情,他全部不承认。信长作为那个时代罕见的合理主义者的同时,却失去了人类本应具有的基本情感。

  从信长军团此前的各次作战可以清楚地看出:他绝不打没有把握之仗,如果没有十成胜算,他宁可撤退。就连逃跑时的速度,也充满艺术色彩,绝非其他诸侯大名所能比拟。

  桶狭间之战绝妙的奇略纵横,美浓攻略中果敢的突击精神,还有新近从金崎城的迅速大撤军,织田军团刚柔并济,拥有绝对的两面性。

  对所谓大将名声、武士道精神之类,信长一律嗤之以鼻。在他眼中,现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生存规则只有弱肉强食—被人吃掉或吃掉别人,仅此而已。所谓名誉、武士道之类,只会为他的大业添置障碍,丝毫没有一点帮助。欲和信长一决高下者,必须完全改变此前的人生观、价值观。

  偏离了目标

  信长是出世的枭雄,那个时代没有人能和他相提并论。

  长政对此一无所知,因此,他根本不会是信长的对手。长政受武士道熏陶,爱惜名誉,恪守战场规则,厌恶一切卑鄙手段。但他没有想过:战场原本没有规则,人类原本不应该有战争。

  喜右卫门之所以劝说长政暗杀信长,是因为他看透了信长的本质—信长不是人,他是从异界降临人间的恐怖妖怪。

  而善住房却是喜右卫门为本次“妖怪”刺杀物色的最佳秘密武器。

  元龟元年(1570年)五月十九日,果如喜右卫门预测那样:信长只带三百精骑飞驰千草山下,准备绕道伊势返回岐阜。

  时值盛夏,千草山内绿林浓密,枝叶茂盛。对狙击者来说,正是绝佳的隐身场所。但从远距离射击的角度看,繁浓的枝叶却又是绝大的障碍。

  为确保暗杀成功,善住房不惜冒生命危险潜伏于山道附近。他心下早已盘算好了:千草山内道路细窄,织田军护卫只能排成长列次第通过,如此一来警卫必然大不如先前严密。再者说,信长此刻归心似箭,况且向来自负的他,决不会料到有人会埋伏在山中准备暗杀自己。

  素有“神铳手”之称的善住房,自信一发必中目标。

  善住房已潜伏了一个昼夜。他身上带着干粮和鱼片,竹筒中也储蓄了足够的清水。善住房相信信长一定会从这里通过,远藤喜右卫门大人向来深谋远虑、神机妙算,决不会允许如此重大的事情有万一的疏漏发生。

  然而埋伏在山内的善住房还是遇到了意外的“敌人”—野蚊子。忍者出身的他虽然早已想过这一点,但却没有料到数量竟会是如此之多。为避免被敌人察觉,善住房不敢燃香驱蚊。他将蚊香捻碎和水涂抹在身上,想借此赶走野蚊子。但这招似乎并不管用,成群的野蚊子仍阵阵向他袭来。善住房无奈之下,只得用衣服紧紧裹住身体。这样一来倒是省了许多烦恼,但仅露在外面的头部却遭了殃。善住房的脸孔被叮得面目全非,甚至严重到影响瞄准的程度。

  善住房还在等待。他紧握双拳,咬牙耐住蚊叮;为防止打草惊蛇,他不敢站起小便,尿液只能躺着排出,善住房全身都被浸透了。

  对于行前已做好准备,和信长同归于尽的善住房来说,这些算不得什么。他趴在原地不动,屏息凝视,等待信长到来。

  天已黎明,在这条连本地人都不常通过的山道中,找不到丝毫旅人的气息。

  第二天的太阳出来了,善住房仍在苦苦守候。直到太阳即将落山,除了偶尔有几只小动物从他身边蹿过外,找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。竹筒里的水眼看就要喝光,信长一行依然不见踪影。

  太阳落山了,黑暗再一次降临山中。正在这时,善住房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。

  马蹄声由远至近越来越响亮,已经隐约可以望见人影了。

  除了信长一行,不会有其他人在这个季节,这个时间,来到这个山道中。

  “来了!”

  善住房激动得紧紧握住铁铳。

  信长率军刚入京的时候,都内百姓争相站在街头,欲亲睹这个传说中风云人物的风采。善住房那时也夹杂在拥挤的人群中,他眼中的信长,是个身着南蛮衣装,两眼闪烁异光的奇特男子。

  他只见过信长一面,仅有的一面,但这足够了。现在数骑簇拥,驱马走在最前方的那个男子,不正是信长吗?善住房迅速调整姿势瞄准目标,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。

  如果这时候不发生那个小小的意外,战国枭雄信长的生命,将伴随千草山中的夜露一同,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。

  善住房射出的铁弹即将击中信长身体的那一刹那,他胯下的坐骑突然被山道中的浮石绊了一下,马体倾斜将信长摔下来的同时,子弹已偏离了目标。

  侍卫们急忙飞身下马,聚集在信长周围。铳声响过,信长落马,两件事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内。没有人不相信信长是被从马上击落的。

  “殿下!”

  “抓住刺客!”

  “保护殿下!”

  侍卫们大吃一惊,现场顿时一片慌乱。

  “安静!近侍留下保护殿下,其他人跟我前去捉拿刺客。”

  近臣布施藤九郎果断命令道。

  “不要吵,我没有事。”

  说着,信长从地上站了起来,随即纵身上马。

  “快走!”信长命令道。

  “殿下,危险呀!敌人仍然潜伏在山中……”

  近臣蒲生贤秀急忙阻拦。

  “没事了,同样的当要是连上两次,我就不是织田信长了。”

  说完这句话,信长扬鞭策马飞驰而去。

  “有劳诸君!”

  冢本小大膳、不破河内、丸毛兵库头、菅屋九五卫门、祝弥三郎等人奉命留在现场展开搜索,捉拿狙击者。

  信长一路畅行无阻,于二十一日抵达岐阜。

  善住房做梦都没有料到,一次小小的意外,竟然使信长躲过了自己的必杀一击。事已败露,他急欲抽身逃脱,但路上不幸遇见信长手下勇将菅屋九五卫门。善住房虽是铁铳高手,武艺却并不精通,没几个回合,就被菅屋生擒活捉。

  菅屋两眼通红,举刀就要将善住房大卸八块。

  “刀下留人!此事背后定有黑幕。在真相没有完全查明之前,暂且留他一条狗命。”

  冢本小大膳阻拦道。

  善住房被从狙击现场一路严护押解到岐阜城内。信长命菅屋、弥祝两人前往审讯录取口供。

  但无论严刑逼供还是好言相诱,善住房一口咬定此事系自己一手所为,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指使。两人只好如实向信长禀报。

  “没有人指使?”信长冷笑一声,命令道:

  “那就把这个嘴硬的家伙给我处以锯刑!”

  善住房被拉到岐阜城下的大道上,身体埋在地下,只有脑袋露在外面。他旁边放着一把竹锯,过往行人只要愿意,谁都可以过来执行;但没有一个人愿意亲自尝试一下这个残忍的刑罚。相反,看到这个场面,市民眼中无不流露出夹杂着同情、恐怖和厌恶的目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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