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之剑:战国篇_[日]森村诚一【完结】(4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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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自从跟随信长以来,光秀记不得究竟受过多少屈辱和嘲弄,但同时他的确无法否认: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,也全凭信长多年的提拔。

  平心而论,从信长角度而言,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竟然会在光秀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伤痕,他们本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种人。

  信长不但是一个果断实行,合理的现实主义者;还是一个认贤为亲,赏罚分明的能力主义者。由他一手创建的无敌织田军团纵横战国,所向披靡。他否定一切既成权威,但凡反对自己统一天下者,不论是谁,势必赶尽杀绝。

  和织田军众多武勇类猛将相比,光秀在织田家中素有儒将之称。足智多谋的他,遇事深思远虑,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和透彻的分析力。即使在信长近臣中,文武双全的光秀也是出类拔萃的人才。

  长期周游列国的生涯,使得光秀见闻之广泛、阅历之丰厚,皆不是织田家中其他武将所能比拟的。信长对他评价很高,夸他是贵重的、不可多得的人才。中途参军的光秀,现在能拥有和柴田胜家、丹羽长秀、泷川一益等平起平坐的地位,正表示出信长对他的信任和器重。

  从领导角度而言,对能力优秀者不问出身、职历,一律破格录用的信长,的确是战国时代出色的英雄;但若单纯从人的角度而言,信长的为人处世亦实在令人不敢恭维。

  和处世认真、为人谨慎、遇事深思远虑的光秀相比,信长更喜欢脑瓜灵活、反应机智、总是能说到自己心坎里的秀吉。秀吉总是出现在该出现的时候,不该出现的时候从来不会见到他的身影;信长明知他有时是在拍马屁,但就是愿意听。在信长看来,秀吉就是自己的奴隶,就是自己养的一只宠物。

  即使在信长高兴的时候,一看到光秀也随即会马上头疼不已;而秀吉的到来却使他变得兴高采烈。同样的事情,秀吉做错了无可厚非;而光秀做错了就绝对不能轻易原谅。这倒不是说他对光秀有什么成见,在信长听来—光秀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说教、命令,连一丝建议请示的味道都感觉不出。

  信长虽然给予秀吉最大的处事权限,但秀吉遇事总是先征求一下信长的意见,然后将自己的主张如实汇报,征得信长首肯后方才着手办理。别看信长老是“小猴子”、“野猴子”的称呼他,但秀吉听后非但不恼火,还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,这就难怪信长越看他越顺眼了。

  信长称呼秀吉“小猴子”,在秀吉看来,这是对自己的昵称,高兴还来不及,当然没有恼火的必要;但信长称呼光秀“金柑头”,在光秀听来,却是莫大的侮辱,一辈子都难以忘记。

  不过话说回来,信长近臣中挨打受骂的人决不仅止光秀一人,几乎每个近臣都有同样的经历。越是信长认为亲近的人,挨打受骂的次数就越多。

  信长非同凡人,作为他的臣下,要是不能学会忍受侮辱,根本就无法活下去。但光秀现在考虑的不光是自己,他闭上眼睛,那一幕幕惨无人道的悲剧再次浮现在脑海中,徘徊许久不能消失。

  战争本来是武士之间的行为,但织田军经过的村庄、市镇皆遭蹂躏。如果说发生在战场上的杀戮是不可避免的事情,那手无寸铁的百姓又有何罪呢?

  然而信长并不这么认为,只要是敌人,无论兵士百姓,无论男女老幼,他都要彻底地杀光、烧光、蹂躏光,不留一条活口。火烧比叡山,残杀长岛平民,越前大屠杀,浅井、朝仓幼子的骷髅盂,还有对荒木村重等家臣惨无人道的非刑,种种暴虐行径举不胜举,真可谓人神共愤,天诛地灭!

  织田军火烧比叡山之际,光秀曾极力阻拦,可话说到一半就被信长打断了:

  “把衣服染黑了当铠甲,拿棍棒锄头做武器,这群佛门子弟可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哟。我这次倒要看看,菩萨究竟能不能保佑他们逃出我的手掌心!”

  说完信长轻蔑地一笑,随即下令屠杀开始。

  信长的确是个战略天才。他重视引进新兵器,发明了三段连续发射法,就连号称战国无敌的武田军团也败在他的手中。

  同时,信长还在织田军团中新增加一个军种—后勤军。这在当时可是个崭新的创举。后勤军穿军服却不属于军人,他们的任务是随军补充各兵团粮草弹药。有了后勤部队,织田军的辎重队从此变得灵活了许多。

  在胸怀壮志的年轻浪人眼中,信长是这个时代最有魅力的英雄。他赏罚分明,任贤为亲,只认能力不问出身职历,是当之无愧的战国头号枭雄。

  但从流放重臣佐久间信盛一事可以看出,一旦被信长视为无能,不管是两朝重臣还是战功赫赫的功臣,都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弃掉。

  战略天才

  第九部分:本能寺事变

  战略天才

  信长之所以会成为战略天才,主要是因为他爱好战争。他非常期盼战争的发生,即使没有什么天下统一、王道霸业的光辉名堂,他也一样会寻找各种机会发动战争。只要能置身战场,信长就感觉快乐无比。

  若非如此,信长也不会将大军所过村庄市镇中无论士兵百姓、男女老幼全部屠杀干净。对待战争,信长只有一点原则: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!

  假设信长是为了正义而战,那么,又是谁给予他在正义旗帜下修筑骷髅山的权利呢?无辜的死难者又该向谁讨还公道呢?

  任何一场战争,无论理由多么富丽堂皇,都没有正义可言。遭殃的永远是老百姓,这才是永恒的真理。

  从桶狭间之战以来,斋藤、浅井、朝仓、比叡山僧人、本愿寺众门徒、长岛一揆、武田等信长宿敌相继被歼灭,现在织田军团已开始向北陆、中国、四国地区同时进击,眼看统一列国指日可待。但光秀清楚:即使信长能够统一列国,他依然会寻找各种借口挑起新的战争。这样的人只要活着一天,世间必将是血流成河、尸积如山的修罗地狱。

  火烧比叡山等一幕幕惨剧轮番地在光秀脑海中上演完毕后,他终于下定决心:决不能容许信长继续活在人间!

  但是,如果自己真的发动叛乱,到底有几成胜算呢?信长不是人,他是天魔恶鬼的化身,自己真的能够打赢这样的对手吗?此外,就算能如愿以偿杀死信长,后事的处理也十分棘手。柴田、丹羽、泷川等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,还有秀吉,别看那家伙平日就知道溜须拍马,但的确是个扮猪吃虎的厉害角色。

  想到这些,光秀又变得犹豫起来了。他坐卧不宁,寝食难安,日夜在神社内祈祷上苍,希望爱宕大神能早日指引他找到光明的道路。

  光秀讨伐信长的决心并没有变,他现在迫切要解决的,是如何尽快找出处理后事的最佳方法。

  五月二十一日,家康结束安土城访问,即将前往京都之际,在寝室中秘密召见了随行的服部半藏。

  家康将无铭剑托付给他:

  “你拿着这把剑去龟山,亲自交到日向太守手中,记住,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发觉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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