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,对。”
“其实为臣子者有时候是有些非议之举,但都是迫于无奈,但凡能有利国家何必计较其行为如何呢?”曹操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响响亮亮。其实他自从那日遇到朱儁,一直在暗地里打听朱儁的履历往事。得知朱儁其人有一短处,早年在会稽为从事,当时正是名将尹端为太守,逢许韶造反,尹端镇压不力被定罪论死。
其实那是朝廷调度之过,并非是老将军之误,朱儁为了救人以重贿上下运动,买通宦官、督邮平息此事。人是救了,但因为手段不当甚受同僚非议,反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。曹操就是利用这一点,在家编好了这席话,早暗自演练过多少次,表面上是说胡广,实际上是要投其所好拍马屁。
朱儁听罢果然大喜,捋着七根朝上八根朝下的小胡子:“对对对!你小子有见识,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,可不是嘛!”
说话间已经出了袁府,曹操是骑马来的,见朱儁上车,顾不得上自己的马,赶忙抢上前为他掀起车帘。
“哎呀,太周到了。”朱儁高高兴兴上了车,回头道,“你小子很对我的脾气,有空到我家里坐坐,咱们聊聊天啊。”
曹操要的就是他这句话,赶紧应承:“我一定去。晚生还要向您请教用兵之道。”朱儁一摆手:“学无先后,达者为师。提请教二字我就不敢当了。”
“您老谦让。”曹操接着奉承。
“不说了,我得赶紧走!杨公刚得了一个大孙子,起名叫杨修。叫我过去喝喜酒呢!改天你有空一定来,咱们再好好聊。”朱儁说罢示意车夫赶紧走。
“恭送朱大人。”曹操作揖相送。
这几句话还真把朱儁说美了,车行出去老远,他竟还伸手冲着曹操道别。直等到马车转弯而去,曹操才直起腰来,从马桩解下自己的坐骑,乐呵呵上了马。计谋得逞,一帆风顺,几句话就跟朱儁套上硬关系了,看来机会还是要自己争取啊!但是行出去不久,他想起何颙的事情,又一阵怅然。
俗话说失意莫低头,曹操信马由缰低着脑袋往前走。
无独有偶,恰好对面有一个行人抱着竹简也正失魂落魄似的低着脑袋。两人迎面走来,谁也没有注意到对方,竟撞在了一起。曹操和那人互道抱歉,闪身而去。恐怕曹操当时没有想到,与他相撞的这个人竟是引发天下大乱的始作俑者。
他的名字叫唐周,所抱的竹简便是举报太平道谋反的告密文书。虽然杨赐、刘陶等大臣都为防患未然做了努力,无奈昏君刘宏不纳忠言。
该来的还是来了,光和七年(公元184年)二月,黄巾之乱拉开了序幕。
[1] 掾属,佐治的官吏。汉代自三公至郡县,都有掾属。人员由主官自选,不由朝廷任命。魏晋以后,改由吏部任免。
第四章 反民骤起,百万人大造反
寒夜突变
当曹操从睡梦中惊醒时,发觉屋里很亮,原来院子已经灯火通明,光芒照了进来。莫非起火了?他披上衣服赶紧奔出门外。只见阖府的家奴院公齐刷刷站立已毕,手中灯笼火把照如白昼。
他还不知出了什么事,就见秦宜禄举着火把跑到他身边:“大爷,出事儿了。您仔细听!”
曹操抬起头仔细聆听,深夜寂静,只觉自西北方向传来悠扬的钟声:“朝廷出乱子了……这是玉堂殿的大钟。”
自光武中兴以来,汉都由长安迁至洛阳。
光武皇帝刘秀重造皇宫殿宇,在南宫朝会的玉堂殿外铸造两口大钟,皆有一丈有余,每逢紧急朝会或遭遇变故就要鸣钟示警,凡俸禄千石以上的官员必须马上入宫,片刻不能耽搁。
就在这时,楼异捧着灯、引着一身朝服冠戴的曹嵩走了过来。老头见儿子还傻站着,催促道:“速速更衣,咱们一同入朝。”
“什么?”曹操一愣,断没有六百石议郎也闻钟上殿的先例。
“叫你换你就换,朝廷已经派人通告,凡在京四百石以上官员一律入宫议事。”曹嵩说罢转身而去,“我先去吩咐车马,你快点儿吧。”
曹操赶紧回屋,由着秦宜禄替他梳头、更衣,忐忐忑忑都不清楚穿的哪套衣服了。此时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——皇帝驾崩了。
当今天子刘宏虽然才二十九岁,但自中兴三代以来天子尽皆早亡。先帝刘志算是最长寿的,也只有三十六岁。孝安帝终年三十二、孝章帝终年三十一、孝顺帝三十岁驾崩,孝和帝二十七,孝质皇帝八岁被梁冀毒死,孝冲帝仅仅三岁而亡,孝殇帝两岁就完了……
曹操越想越觉得是皇帝死了,进而又意识到皇长子刘辩才十二岁,将来的朝局该何去何从呢?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,只听父亲一声断喝:“你磨蹭什么!还不快走。”
“是是是!”曹操缓过神来,赶紧随在父亲身后穿院出府。
等他们迈出府门才发觉,事态绝非皇帝驾崩这么简单。只见永福巷里人来人往,各府都灯火灿灿,此乃达官云集之地,所有府门前都有兵丁持戟而立,也包括自己家。莫非朝会的命令已经下达到每一家了?曹操依稀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先帝刘志驾崩时的情景,虽然也是深夜突变,乱过一两天,但绝没有兵丁把门,也没有连夜就把满朝文武都召入宫内。
他们出来得有些晚了,远远近近的京官差不多都已经离开家门。本来挺宽敞的街道,无奈官车实在太多了,被塞得水泄不通。不少官员带着家人在后面喊嚷催促,闹得人声鼎沸。曹嵩回头看了眼儿子,提高嗓门道:“这可不行,为父身在列卿必须早到。此番阵仗一定宫里有大乱子,到这会儿不必管什么规矩,咱爷俩步行!”
曹操连连点头,心道:“毕竟姜是老的辣,爹爹阅历丰富、处乱若定,别看自己快三十了,还得跟老爷子学呀。”
满街都是举着火把身挎利刃的兵卒,十步一岗五步一哨,光线强得刺眼,也用不着家人取灯笼引路了。爷俩在诸马车间穿来穿去,不多时就挤出了永福巷。哪知到了通往皇宫的平阳大街,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:一队一队的兵士刀枪林立,另有兵丁把住城内各家住户,平民一律不得迈出家门半步。看服色,洛阳北军射声、步兵、屯骑、越骑、长水五营兵丁尽皆出动弹压地面,执金吾[1]调动指挥如临大敌一般。实在是太拥挤了,各条街巷堵着的官员都下了车,推推搡搡间,也不知有多少人丢了牙简。接着又听到钟鼓齐鸣,也辨不清方向了,洛阳城四周城门楼都在鸣钟,响声连绵不断,这是催促官员速行。
曹操搀着父亲也融入到洪流之中,越往北走人越多,再见不到一辆车了。这会儿也分不出什么品级高低了,所有人倒都冠戴整齐不失朝仪,无奈心中慌乱步履仓促。皆是同朝为官熟识不少,大家边走边交头接耳议论:
“怎么了?怎么了?”
“北军造反了吗?”
“不会是皇上他老人家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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