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哈哈哈……”凉州兵站立不动继续嘲笑他,在这些武夫眼中,那天子之节不过是根拴着一串毛绒的棍子,哪里比得上他们肋下的钢刀!袁绍越发气恼:“你们再不散开,我就……我就……”
说到这儿,袁绍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,仅凭身边这十几个部下,根本奈何不了这么多乱军。
“别笑了!”曹操一瞪眼,又把青釭剑拔了出来,“你们没看到刚才那个并州兵的下场吗?快他妈给我滚回营寨!”众军兵一阵凛然,方才眼见他捅死一人,又揣测起他跟上司有什么交情,三三两两渐渐散开了。曹操将宝剑还鞘,不禁怅然道:“本初兄,符节印绶管天下的日子算是到头了,从今以后恐怕要靠手里的刀剑说话了……”
袁绍看着手中的白旄,木讷良久才由亲随扶着上了马。
“你受伤了,我保护你回府吧。”
“大可不必,你速往营中理事要紧。”
曹操一阵苦笑:“夏牟、赵融两处都乱了,我那里还不知成什么样了呢!我送你回府,也好顺便回家带上一干心腹家兵再去。若是情势不妙,也好有人保着我夺路而逃。”
袁绍低垂二目:“我看咱们还有一线希望。”
“哦?”
“丁原与董卓不是一条心,凉州兵在城内,并州兵在城外,两伙兵马也不时喝骂冲突。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设法促成二部火并,咱们坐收渔人之利。”
曹操苦笑道: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……”
想至此,二人皆觉希望渺茫,便低头不语各自催马。黑压压的乌云就在头顶,以后的祸福谁也无法预料,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。即便可以应时而动,皇帝和太后的安危又当如何确保呢?眼见走到了袁府门口,猛然听得有人大呼袁绍的名字。
诸人闪目观瞧都是一愣——来者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。
“本初!是本初贤弟吗?”那乞丐赤足奔来,没等至近前就被从人横刀拦住了。袁绍颇感惊讶,仔细打量那叫花子良久,支支吾吾道:“你是、是张……张景明?”那人听袁绍叫出自己名姓,立时如释重负伏倒在地,顷刻间又痛哭不已。袁绍赶忙下马,一瘸一拐过去搀扶,奇道:“景明兄,你怎么了?为何落到这步田地呀?”
曹操一听到张景明三字,也吃惊匪浅。他虽未见过此人,但也知道这张景明大名唤作张导,乃河北名士,也是袁氏门生,素以能言善辩著称。数年前他被袁绍的姐夫蜀郡太守高躬聘为从事,随着高躬一同往益州赴任去了。可今天怎会突然出现在洛阳,还沦为乞丐呢?
“本初贤弟,”张导泪流满面,“高郡将死了!”
“姐夫死了……”袁绍顾不得他一身污垢,紧紧抓住他的手,“究竟怎么回事?”
“全是那人面兽心的刘焉作的孽!他领了益州牧的官职,带着一帮乌合之众入主益州,把治所移到绵竹,大肆招揽那些黄巾余党和地方匪徒。跟着他去的赵韪、董扶、孟佗等人都擅自占据要职,还勾结汉中的五斗米道徒,屠杀异己。蜀中王权、李咸等名士都被他们杀了。高郡将蜀中太守的职位竟被他们随意罢免,大人连气带病活活叫他们挤对死了。”张导咬牙切齿,“如今益州已然是他刘焉一人的天下,从上到下大权独揽,他是明目张胆地造反啊!”
曹操听得阵阵惊心,万没想到那个道貌岸然的宗室贤良,竟包藏如此大的祸心。可如今眼前之危尚不可解,谁还顾得上益州之事呢?
只见张导抹抹眼泪,又道:“我顾及山高路远,就将大人在蜀地安葬了,可惜令姊已丧多年坟在河北。他们夫妻在地下不得团聚,请恕愚兄之罪。”
“事到临头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。”袁绍凄然道,“我等兄弟谢你才是。”
“我又恐怕刘焉部下横行,祸及小主人,便带着阖府家丁护送小主人来投奔您。谁想行至三辅之地,又遭凉州兵劫掠,东西被抢,家人都被他们杀了……”
袁绍一阵跺脚:“什么?我那外甥呢?”
“愚兄拼着性命把小主人救出来了。我二人受尽千辛万苦,总算是活着爬到洛阳了……”张导伸手指向路旁,原来那里还蹲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孩子,看样子有十多岁,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,似乎充满了恐惧。
“幹儿!过来呀,我是你舅舅啊!幹儿!”袁绍伸手招呼他。
那高幹毕竟还是孩子,分别多年也不记得舅舅了,又经过这些天的遭遇,早就吓呆了,好半天才明白过来,扎到袁绍怀里就哭。
“我苦命的孩儿,从小死了娘,现在又没了爹,以后舅舅疼你。”三个人顿时哭作一团。
曹操也颇感惨然:昔日曾有人预言,刘焉表里不一,只要身入益州,蜀中不再为大汉之地,现在果然一语成谶了。可怜那张导带着高幹千里迢迢前来投亲,才出虎穴又入狼窝,洛阳又比益州强多少呢?
思虑至此,曹操不敢再怠慢,也不打扰他们舅甥相认,兀自打马回府做准备。他一进家门便吩咐楼异点三十名精悍家丁,备好佩刀棍棒到院中等候。想要奔后宅嘱咐卞氏几句话,一转过客堂却与人撞了个满怀,抬头一看——是身居黄门侍郎的族弟曹纯。
“你怎么没进宫护驾呢?”
曹纯苦笑一声:“护驾?哼!哪里还轮得到我呀?董卓早派心腹接防了宫中守备,任命李儒为郎中令,带着一帮死士将皇上、太后、陈留王都软禁起来了。”
曹操听此言越发感到不详:“现在宫里还有咱们的人吗?”
“我的哥哥哟,事到如今还有什么‘咱们’‘他们’的?全都各自保命啦!袁术都被赶出皇宫了,现在带着他那点儿虎贲士(护卫王宫、君主的士兵)躲到冯芳大营去了。”
“皇上怎么办?”
“我出来的时候,袁隗、马日磾正领着一干大臣跟董卓的主簿田仪据理力争呢!我看他们也是白耽误工夫。”曹纯连连摇头,“完了,董卓八成是要学王莽,准备当皇帝啦。”
“你别瞎说,”曹操不赞成他的猜测,“董卓好歹也是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,岂会甘冒天下之大险?皇帝岂是说当就当的,他哪一点儿比得了昔日的王莽?”
“那你说他想干什么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曹操踱了几步,“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。一会儿我带几个人到营里去,恐怕事态大定之前不能再回家了。既然你不去供职了,这府里的事可全托付与你了,千万要谨慎!”
“放心吧!”曹纯还有心思开玩笑,“有小弟在此坐纛,任他千军万马,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好嫂子与侄儿。”
见他嬉皮笑脸举重若轻,曹操倒觉得颇为安心,想要再进去与卞氏夫人说两句话,却见楼异从院外大呼小叫地跑来:“大人!外面来了一群兵,还有个军官,请您出去相见啊!”曹操眼前一黑,情知不好,恐怕是董卓要对自己下手了,强自镇定,问道:“董卓差来多少兵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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