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18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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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周毖沉吟道:“夫废立大事,非常人之智可及。袁本初不过蒙受祖恩之徒,不识大体,心生恐惧,故而出奔。董公若是捕之急切,势必生变。想那袁氏一族四世三公,门生故吏遍于天下,袁绍若收豪杰以聚徒众,英雄因之而起,则东关之地非董公之有也!”

  “嗯,也有道理……难道就叫他这样逃了?”

  “非也。”周毖断然道,“以下官之见,董公不如赦之,择一个偏僻小地,任他为郡守。袁绍喜于免罪,必定不再生患。”

  董卓似乎有些犹豫,又问曹操:“你觉得此计可行吗?”

  曹操赶紧趁热打铁:“周仲远此言,实乃老成谋国之计啊!关东士人最重恩义,若能宽宥则义在于公,士人钦佩;若诛连其家则义失于彼,只恐士人离心,因此生变啊!”

  董卓一拍大腿:“好!大人有大量,且放他走,给他个小小郡守。反正他叔父还在我手心里攥着,我就不信这小子能掀起多大浪来。”

  曹操松了口气,心道:“你算是瞎眼了,袁绍之声望远胜鲍信,给他一郡之地,你便永无宁日了。”

  “孟德、仲远!你二人替我安抚诸臣,明天的废立大典不可松懈。老夫讲义气,好好替我办事,日后我亏待不了你们。”

  “诺!”二人趋身而应,不约而同侧目对视了一眼。虽不用语言,但两人想法一致:暂且逆来顺受,哄着他玩吧!

  第二日,即中平六年(公元189年)九月甲戌,洛阳皇宫再次举行朝会,这一次十七岁的皇帝刘辩、九岁的陈留王刘协以及太后何氏尽皆在殿。在董卓的授意下,尚书周毖出班,当众朗诵策命:

  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,早弃臣子。皇帝承绍,海内侧望,而帝天姿轻佻,威仪不恪,在丧慢惰,衰如故焉;凶德既彰,淫秽发闻,损辱神器,忝污宗庙。皇太后教无母仪,统政荒乱。永乐太后暴崩,众论惑焉。三纲之道,天地之纪,而乃有阙,罪之大者。陈留王协,圣德伟茂,规矩邈然,丰下兑上,有尧图之表;居丧哀戚,言不及邪,岐嶷之性,有周成之懿。休声美称,天下所闻,宜承洪业,为万世统,可以承宗庙。废皇帝为弘农王,皇太后还政。

  这篇以臣欺主的策命朗读完毕,郎中令李儒抢步上前将颤抖不已的刘辩拉下龙位。可怜这位小皇帝,赖舅舅何进竭力相助才得登基,仅仅名不副实地在位五个月,就被废为弘农王。

  耳畔萦绕着何太后的哭声,群臣多有不忍。可就在大家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,董卓早亲自将陈留王刘协抱到了龙位上。刘协年纪还小,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,他眨么着小眼睛环视群臣,还没意识到日后他人生的苦痛。

  群臣不知所措,不晓得这样策立出来的刘协算不算真正的皇帝。司徒丁宫感觉情况不妙,赶紧对大家朗声道:“天祸汉室,丧乱弘多。昔日祭仲废忽立突,《春秋》大其权。今我等臣子量宜为社稷计,诚合天人,请称万岁!”说罢当先下拜。文武百官闻听此言,知道若不下拜将祸事旋踵,赶紧跟着丁宫跪倒,对刘协三呼万岁。而董卓却一脸骄纵立于小皇帝身边,分享着群臣的跪拜。

  不过曹操等一些细心的大臣,似乎还从丁宫的话中品味出一些弦外之音。他提到祭仲废忽立突,此乃春秋郑国之事。但祭仲却是在宋人威逼之下才废公子忽,改立公子突为郑厉公的。身为郑国顾命大臣,却在敌国威逼下更易君主,这实在算不上什么美谈。丁宫学识渊博,绝不会用典用错,他放着伊尹、霍光两个光鲜的例子不比,反举出祭仲的例子,这恐怕也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吧!

  曹操九叩已毕,起身望着新任皇帝,不禁生出一片感慨:天下之事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数,昔日先帝晏驾,临终托宦官蹇硕辅保小儿子刘协。何进带领士人几番争斗才杀死蹇硕,策立大皇子刘辩。谁料万般辛劳一场空,董卓这一来,龙位终究还是归了小刘协……

  触目惊心

  刘协被扶上皇位之后,一些由董卓炮制的政令纷纷颁布。

  首先,削去何氏的太后尊号,将其与废帝刘辩完全隔绝在永安宫中,交与郎中令李儒看管。然后,改易身在幽州的刘虞为大司马,董卓代他成为三公之首的太尉,并领前将军事,进而加斧钺,有生杀之权,并且赐虎贲勇士随时保卫。接着,改元为永汉,以黄琬为司徒、杨彪为司空,以此二人树立名望。此外,又赐公卿以下至黄门侍郎每家举一名子弟为郎,名义上是让这些高官子弟入宫补以前宦官的缺位,实际上是作为人质被控制在宫中。

  办完这两件事情后,董卓为了笼络士人,竟还作出两项莫名其妙的决定:一是为谋诛宦官而被害的前朝大将军窦武、太傅陈蕃翻案正名,彻底了结党锢那段公案。那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了,如今宦官势力尽皆殄灭,董卓不过是卖个顺水人情,为党锢之祸画上一个句号;另外,董卓还以永乐董太后族侄的身份自居,公开上疏为其正名。可孝灵帝之母永乐董太后乃河间人,董卓却是地地道道的陇西人,一在冀州一在凉州,这两个董家同姓各宗,风马牛不相及,分明是董卓眼红那些威风的国舅,也想冒充外戚过过瘾。即便是文雅的弊端也要设法模仿,这或许就是穷人乍富的悲哀吧。

  自从袁绍逃走以后,董卓对京师的控制更为严格,在洛阳十二道城门都明里暗里设了眼线,密切注意群臣的动向。对曹操而言,最为要命的是,田仪几乎每天都叫秦宜禄来拜望一次,或是送东西,或是闲坐聊天,曹家的种种动向,都逃不出他的眼睛,这搞得曹操十分被动,根本无法与其他人密谋事宜。

  这一日大清早,何颙、袁术、冯芳忽来造访。曹操一皱眉:说不定秦宜禄一会儿就到,那小子精明过人,要是瞧出什么破绽,以前的努力就白费了。

  何颙思索片刻道:“你这里若不保险,我们几处就更不要说了。咱们出城说话吧。”

  “对!出城打猎总不会有错吧。”袁术表示赞同。

  冯芳不甚放心:“只怕董卓有细作把守城门,即便许咱们出去,到老贼处一说,难免招惹一场灾祸。”曹操主意已定,说道:“这样吧,你们且回去更衣准备。我与老贼周旋日久,颇得几分信赖,先往他府上闲话几句,顺便告知他要去狩猎,这样再去便无妨了。”

  冯芳连连点头:“也好,还可以探听些消息。”

  三人各自离去准备,曹操则动身再入董府。这已经是三天两头的常事了,如今上至董卓本人,下至董府的仆人,曹操皆混得烂熟,便不觉什么可怕了。他仅着便衣,骑马过府,守门的武士毫不阻拦,任由其进了厅堂。

  董卓此刻正低头哄一个四五岁的女童玩耍,抬首见曹操进来了,笑道:“孟德快坐,你瞧我这孙女儿可人不可人?”

  曹操赶紧抢步上前,谄笑道:“不愧是您老人家的孙女,果真标致出众!”这话其实甚假,如此小的女孩哪里瞧得出标致与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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