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的心当时就凉了,苦笑道:“厉害厉害……敢问您是什么官啊?何以出入县衙?”
那人骄傲地拍拍胸口:“吾乃此地亭长矣!”
汉家之制,郡下设县,县下有乡,乡中十里为一亭,推忠厚威望之民为亭长。其实只管十里地的治安,也无俸禄可言,根本就是不入流的小角色,曹操这条大船竟翻到了小河沟里。
那亭长招呼村民散开,挑了五个精壮的棒小伙子,押着曹操,牵着他的马,将其扭送官府。曹操叹息不已,眼瞅着就逃出河南之地了,竟被这样一个酸溜溜的小官抓起来,回顾往日那等欺瞒董卓,送回洛阳必定要开膛摘心碎尸万段。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?
曹操被捆得结结实实,还有五个汉子押着,推推搡搡的,几步一个跟头,弄得披头散发,逃是必定不成了。他见那个亭长在前面领路,一步三摇故作风雅,越发的有气,便高呼道:“少歇!少歇!天路维艰,艰不可行,吾走不动矣。”
他本意是讥讽,哪知这样胡说八道反倒合了那亭长的心思,他扭头道:“吾听尔一言,知尔长途跋涉至此,少时去至寺中,难免桎锢之苦,且容尔再歇一时。”
料是这亭长在乡里有些威望,那些汉子听话,立刻摁他坐倒,几人也跟着席地而坐,取水袋喝水。
曹操心中生出一阵希望:这亭长也是通情达理之人,我若对之晓以利害,未尝不能脱身。于是慨叹道:“亭长大人,贵村也曾受凉州禽兽之害吗?”那亭长不理他,一旁的汉子却道:“那还用说吗?邻近几个村子都被那帮禽兽抢了,村民没活路皆逃奔他乡。我们村还算命大,亭长把全村的牛羊都贡献出去,又拿了许多钱出来才躲过一劫,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还会来。”
“唉!亭长大人,您可知我曹操为何从京师逃出?”
那亭长依旧不理他,把脸转了过去。曹操见状又问身边汉子:“你们知道吗?”几人面面相觑。
“自董卓进京以来,废立皇帝,幽杀太后,屠戮百官,奸淫宫女。忠良之士无不被害,洛阳百姓逃无可逃。我告诉你们,劫掠你们这一带的西凉兵就是他董卓带来的。我之所以逃离京师,不单单是自己逃命,我要回乡举兵,来日杀奔洛阳勤王,解百姓倒悬之苦!”曹操语重心长道,“不想走至此处被你们拿住,这也是我命中注定大限将至。可是董贼不除,又要有多少人要无辜丧命,又要有多少村庄被毁百姓被害啊!”几个汉子听了不禁神伤,那亭长却依然不肯回头看他。
曹操又道:“董卓部下有一郭阿多,以杀人为乐,每每血洗村庄,必要将女子尽皆掳去,男子则斩尽杀绝悬头车辕。我真怕他杀到中牟一带,到时候你们可怎么办呢?”
诸人吓得脸都绿了:“这可如何是好。”
“你们能否放了我?我一定举兵而来,救你们出水火!”曹操恳切地环顾他们,“这不光是为了救你们,也是为了救天下所有的穷苦人。若能铲除董贼,便能重整朝纲,今朝中已无宦官,我等臣子辅佐天下再修德政。大家就不用愁乱兵,不用愁劳役,不用愁灾荒了!你们不恨董卓吗?我可是董卓最想杀的人,我不会骗你们的……”
几个汉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,最后有一人对亭长道:“他说的也有道理,咱们是不是……”那亭长终于忍不住了:“嘟!他大言欺人也!今纵此人,衙役闻之想必追问,吾等何以答复!休听此人胡言。”
曹操仰面大笑。
“汝笑什么?”
曹操不答,兀自大笑。
“吾问汝笑什么?”那亭长生气了。
“我笑你不识时务,读书不通,学问不高,自作聪明!”
“你胡说八道!”亭长终于被挤对得说了一句大白话。
“我没胡说,你就是个大老粗,你什么都不懂!”曹操继续激他。
亭长气得巴掌举起老高,又放下来,嘀咕道:“君子动口不动手,君子动口不动手……”
“你算什么君子?你根本没念过书!”
“我人穷志不穷,自幼熟读诗书,若不是家境贫寒身份低微,我早就当上大官啦!”亭长气得踱来踱去。
“你当不了大官,你连现在这个亭长小吏都不配!”
“你、你、你……胡说八道,信口雌黄,满口喷粪,臭不可闻!”亭长气得跳着脚地骂,眼泪都快下来了。
曹操见他恼怒至极,转而和颜悦色道:“大人请坐,听我一言,我说两个亭长小吏让你听听,看看你是否可比。”
“说!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!”他一屁股坐下。
曹操清清喉咙道:“昔日秦时有一刘季,生于沛丰之地,也是个亭长。秦王嬴政暴虐无端,北筑长城西造阿房,征天下之民夫服徭役,十死七八惨不可言。刘季监押民夫,半路将人尽数遣散。到后来芒砀山斩白蛇起义,他入关灭秦,九里山十面埋伏诛项羽,最后一统天下。”
“你说的乃是我高祖皇帝,下官区区凡人怎可及?”那亭长连连摇头,可是却已不似刚才那般气愤。
“好吧,高祖爷且不提,再说一个小吏与你听。”曹操又道,“昔日我光武皇帝潜龙之时,在昆阳大破王莽百万之兵。无奈伪帝更始嫉贤妒能,有功不赏仅命他经略河北,实有加害之心。那时候,河北出了一家反贼,名唤王昌,势力遍及幽冀之地。王昌传檄郡县,能擒我光武皇帝者,封邑十万户。我光武爷只得一逃再逃,后来被困蓟中,当时城内南门有一小吏,明知十万户的封邑近在眼前,却道‘天下讵可知,而闭长者乎?’打开南门,放走光武爷。后来光武爷灭王昌、定赤眉、诛隗嚣、收蜀地而一统天下。亭长大人,我且问你,若不是那区区小吏开门放纵,哪有你我现在所处这后汉天下呢?这区区小吏,你可能及?”
曹孟德三寸不烂舌说得行云流水一般,听得那亭长汗流浃背,如坐针毡无言以对,过来半晌才起身一揖道:“愧煞人也!愧煞人也!今世方乱,不宜拘天下雄俊!得罪了。”言罢亲自为曹操解开绑绳。
曹操连连道谢,言说定会举兵而回。亭长又将大宛马、青釭剑还给他,指引他南归之路。
曹操自度以一番说辞打动此人,恐不能长久,不敢逗留片刻,连忙打马而去,直奔出去十余里,离了中牟县界,才长出一口气。
血洗吕家
曹操虽侥幸逃脱,心中却也忐忑不已,如此耽误了半日,不知袁术与冯芳逃到何处去了,恐已奔出甚远无可追赶。又想到豫州之地也在董卓掌握,官府檄文传递如飞,虽然孔伷为豫州刺史,不会加害族人家小,但终究也是一场麻烦。
想到这儿他鞭鞭打马不肯松懈。可是行出去不久,肚子又呱呱作响了。中午因为求食险些丧命,被缚紧张被纵兴奋,也就一时忘却,到了这会儿饥饿感袭来,实在是经受不住了。
52书库推荐浏览: 王晓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