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颇感诧异,盯着这个年轻人。李典身为一个土豪之子,才刚刚十六岁,脸上稚气未脱,不但上得了战场,还能有这样深远的想法,实在是可造之材。他点点头:“曼成方与吾子曹昂同庚,见识却不俗啊!好吧,李封、薛兰交与兵丁处置。”
“谢将军。”李典叔侄再揖。
“好了,李封、薛兰既杀,兖州之东已定矣。百姓安抚之事还劳你们多多费心,万大人也去查查府库,大家都下去吧。”曹操见大家纷纷施礼告退,又补充道,“荀文若、程仲德,二公暂留一步。”
莫看曹操吩咐事务,其实他多少有些心不在焉,刚刚传来的徐州方面的消息让他十分不快。但有了兖州叛变的教训,曹操不再轻易吐露心机,直到只剩下荀彧、程昱,他才愤愤道:“想必你们也听说了,陶谦已经病死。他也算不上害死我父的元凶,勉强得以善终也罢了,但是临死前他却把徐州拱手送给了刘备。”曹操说到这儿有些恼怒,“前不久陶谦上表西京,让刘备遥领豫州刺史,这一回又自称徐州刺史!他刘备算个什么东西呀?从一介有名无实的平原相,就一跃成了两个州的刺史,真真可恼。我长途跋涉征讨徐州,结果却叫这个织席贩履的宵小之辈钻了空子,一场辛苦为谁忙啊?”
谁叫你滥杀无辜的,这徐州明明就是你送给刘备的!程昱心里暗道,想笑不敢笑,劝慰道:“将军息怒,刘玄德不过是痛快痛快嘴而已。豫州北部归咱、南面归袁术,哪里有他的份?这是陶谦的奸计,表他为豫州刺史等于把他与咱和袁术都拴成了死对头,好让刘备安心辅佐他坐徐州。哪知陶谦千算万算,就没算到自己命短,让您吓得一病不起,还没来得及操纵刘备,就呜呼哀哉了。”他说到最后,故意拍了两句马屁,想让曹操放下此事。
哪知曹操仍旧耿耿于怀:“症结即在于此,徐州膏腴之地,袁术也在窥觊。我若不取,袁术则北上图之。而吕布现已穷笃,不能复扰于我,所以我决意再征徐州,趁刘备方得豫州人心未甫,速速将其铲除,你们以为如何?”
“此计万万不可!”荀彧见他脑子又发热了,赶紧阻拦道:“昔高祖保关中,光武据河内,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,进足以胜敌,退足以坚守,所以即便遭受挫折还是能够统一天下。将军本以兖州之土起家,平山东之难,百姓无不归心悦服。且大河、济水乃天下之要地也,虽然因叛乱有所残坏,然而足以自保,这就好比将军之关中、河内也,不可以不先定。今已破李封、薛兰,若分兵东击吕布、陈宫,他们必不敢西顾,咱们趁机勒兵收熟麦,兵精粮足,吕布一举可破也。既破吕布,然后南结扬州,共讨袁术,以临淮泗之地。”
说到这儿荀彧提高了声音,几乎以恫吓的嗓音提醒道,“若舍布而东,多留兵则不足用,少留兵则民皆保城,不得耕作供粮。吕布若乘虚寇暴,民心益危,唯鄄城、范县、卫地可全,其余将非将军之有,是无兖州也。那时若徐州不定,将军当安所归乎?”
曹操捏了捏眉头:“文若此言虽善,然机会难得,就任由刘备坐稳徐州?”不知为什么,这些日子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刘备总是纠缠着他的思路。
“在下看来,此绝非良机耳。”荀彧摇摇头,“陶谦虽死,徐州未易亡也。百姓牢记往年之败,即便刘备新立,也不得不全心拥戴。今东方皆已收麦,必坚壁清野以待将军。将军攻之不拔,掠之无获,不出十日,则数万之众未战而自困。前讨徐州,威罚实行,其子弟念父兄之耻,必人自为守,无降心,就能破之,尚不可有。”
曹操一阵脸红:荀文若说话倒也委婉,说白了全怪我杀人太多,刘备在徐州本无人心,现在却叫我杀出了人心。
“天下之事必有所取舍,以大易小可也,以安易危可也,权一时之势,不患本之不固可也。今三者莫利,愿将军熟虑之。”说罢,荀彧深深一揖。
“好吧!”曹操一咬牙,“我就先放刘备一马,待完全收复兖州再与他算账。”
程昱见他清醒过来,也松了口气:“将军莫急,破吕布之策我已有了。这次咱们一仗将他彻底赶出兖州,让这匹狼去徐州咬刘备。”
“哦?什么计策,说来听听。”
“将军先安定县城,然后再进军定陶,路上我再慢慢告诉您。”程昱神秘地一笑。
飞将铩羽
短兵相接奋死拼杀是吕布的能耐,但一旦战线拉开斗智斗勇他就不行了,陈宫这个参谋倒是还有些见解,但比起老谋深算的曹操还是差很多。自乘氏县受挫以来,他们一场仗都没打赢,其实仅因得粮晚了一步,此后便步步受制。曹操每围一城,他们去援,不是被人家以逸待劳打得大败,就是没赶到地方城池就失陷了,大军往复兖州东西疲于奔命,折腾得人困马乏。还有一些县城虽然名义上协同谋反,实际上是坐山观虎斗,现在曹操占了上风,那些县令马上再次反水。更要命的是兖州兵、并州兵不和,三天两头闹场械斗。
后来巨野失手,李封、薛兰被杀,陈宫建议他不要再动了,好好在东缗县屯军修整,招揽流散的军兵。所以曹操出兵定陶时,吕布并没有忙着救援。可是过了几天,曹操就近收割麦子的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,这可叫吕布坐不住了。兖州的灾荒使粮食骤减,吕布刚刚让军兵填饱肚子,以后的粮草还是个问题。可好不容易熬到秋收时节,曹操竟跑到东边来割麦子,这与抢他屯子里的粮食有什么区别?无奈之下吕布带着尚未休整好的部队自东缗再次出兵对抗曹操。
与以往不同,过了定陶县界吕布立即下令扎营,并不急于交战,派斥候详细打探曹军的动向。他接连几次吃亏,如今已经对这个沛国谯县的矮子有几分怯意了。
几路斥候回报都很明确,曹操的兵马分散到各处割麦收粮。大营毫无防备,只留下不足一千人驻守,其中还掺杂许多乡民,甚至还有妇女手持兵刃把守营寨,而就在他们营寨西边却有一座大堤。
听了这个消息,吕布将信将疑,不置一语扭头先看陈宫。并州部与兖州部有矛盾,他这种凡事先问陈宫的态度惹得并州将领大为不满,而兖州诸将则洋洋得意。
陈宫兀自不觉,拉着毫无表情的一张长脸,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,那双三角眼直勾勾瞅着帐外,深邃得令人无法捉摸。他这几天已经开始为叛变的不明智感到后悔了。当初是他亲自联系到的吕布,而通过这一年的共事,他意识到道听途说的溢美之词害了自己,吕布只是个地地道道的一勇之夫。跨上战马万人难敌,可下了战马这个人的毛病便暴露出来了,耳软心活、毫无主见、爱慕虚荣、贪图小利……陈宫想不明白,为什么杀人如麻的武夫,性格竟会这样软弱犹豫呢?计谋智略低得很,民政才能根本就没有,遇事的决断力比曹操差远了,而且连部下都约束不住。但脚下的泡都是自己走的,谁叫他一时脑袋发热就反曹操了呢?事到如今这条道只有走到黑,他这辈子算是跟吕布捆到一块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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