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他真被曹操拿住了,这还有何话可说?魏种自知生还无望,连句告饶的话都说不出口,恨不得把脑袋钻到地里,光剩下哆嗦了。
曹操气哼哼看着他,喝骂道:“胆小鬼!如此怯懦还能有何作为……松绑松绑!”
“啊?!”所有人都呆住了,以为曹操非杀此人不可,没想到却为他松绑了。魏种更是惊得不知所措:“曹公……您、您这是……”
曹操白了他一眼:“一只羊也是赶,两只羊也是放!看在你那点儿微末才能的分儿上,老夫就饶了你,且在我幕府当个掾属吧。当年治理兖州你也多有建树,怎么会临难投敌呢?真真可恶至极!”
魏种听他原谅,咧嘴便哭:“在下对不起您了……呜呜……日后必当……呜呜……”
“哭什么哭?”曹操厉声道,“好好锻炼一下你那胆子!别在人前给我丢丑,去去去!”
魏种哆哆嗦嗦站起身,程昱早笑逐颜开地迎了过来:“老弟大难不死,来吧来吧……”将他引到了毕谌身边。
“恭喜明公收录旧部。”吕布见缝插针逢迎道。
曹操点着头不住微笑,忽见辕门兵士又推来一人,衣衫褴褛蓬头垢面——正是陈宫!他心头顿生阴霾,面色又转凛然,满营文武顷刻间安静下来。
吕布方才虽有推卸罪责之意,但陈宫确是祸乱兖州的罪魁祸首。没有他挑拨煽动,张邈也不会跟曹操反目成仇,也不会有张超、李封、薛兰、许汜(sì)、王楷、毛晖、徐翕(xī)、吴资这么多人造反,更不会有吕布入侵兖州、夺取徐州猖獗了这么多年。曹操拿定主意要羞辱他一番,抬手道:“松开他……我得好好问问我的大恩人!”
士兵解开绳索,陈宫不卑不亢面无表情往他跟前一站。曹操讥笑道:“公台,卿平常自谓智计有余,今何以遭擒至此?”
陈宫一阵苦笑,斜眼看看吕布:“只因此人不从宫言,以至于此。若其见从,亦未必为公所擒。”
吕布连忙叫嚷:“胡说八道!曹公运筹帷幄,岂是你那微末伎俩可比的?”
“不许插嘴!”王必再次喝止,“你怎这么多废话呀!”
曹操见陈宫到这会儿还不肯服软,又讥讽道:“公台以为今日之事当如何啊?”
陈宫脱口而出:“为臣不忠,为子不孝,受死乃是应该!”他与高顺一样,抱着必死之心。
曹操愈加冷笑:“卿如是一死,家中老母该如何?”
陈宫仍是毫不犹豫:“宫闻将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,老母之存否,全凭明公决断!”他将曹操捧起来,使其不能再害他母亲。
曹操又问:“那卿之妻子又该如何?”
“宫闻将以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,妻子之存否,亦在明公也!”陈宫依旧敷衍。
曹操料他故作强硬,还要再出言相戏。哪知陈宫躬身一揖:“请出就戮,以明军法。”说罢转身就要出去领死。曹操心头一颤,赶紧站了起来:“公台且慢!”陈宫充耳不闻,依旧大步流星往外走,几个兵士连忙将其拦住。
“公台,你……”突然间,曹操不知该说什么了。从本心而论,曹操确曾将陈宫恨到骨子里,但几句讥讽的话出口竟将他逼上死路,心肠又不禁软下来。当年曹操之所以能自任兖州刺史,全赖陈宫游说州中官员,此后破黄巾、败袁术多有建树,他往昔的功劳也不小了。哪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,助自己入主兖州的人是他,掀起叛乱险些逼得自己无家可归的人也是他!可自己确曾一日之内杀死边让、袁忠、桓邵三位名士,确曾将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金尚逐走,累得其被袁术害死,也确曾屠戮徐州百姓,双手沾满了无辜的血……陈宫背叛并非全然未占道义。想至此曹操又羞又愧又恼又痛,忙向前几步缓缓道:“公台,你这又是何必呢?其实我……”话说一半又打住了。曹操实不知该如何开口,绝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个叛乱元凶无罪,但是真把他杀了又觉不忍。陈宫要是能在这个时候跪地求饶就好了……
陈宫背对曹操而立,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,回想自己的这半生,觉得既可悲又可笑。为了一群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叛变真的值得吗?舍弃曹操保了吕布是不是瞎了眼?他想起与曹操初见时,曹操三言两语就赦免了王肱;想起寿张县鲍信丧命的那场奋战;想起荀彧(yù)、毛玠不辞艰险赶来投奔;想起曹操只有三座县城竟还能扭转乾坤……曹操不愧为当世英雄,莫说这吕布,就连袁绍也比之逊色三分。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,一代志士岂能朝秦暮楚?岂能背负反复之名苟活于世?他思想至此心头悲怆,不敢回头看曹操,生怕一回头就忍不住向其低头认错。他把牙一咬,怒视眼前拦路的兵士:“让路!在下引颈就戮,还不速速闪开!”
曹操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,知他心如铁石不可挽回,竟不由自主潸然落泪,摆摆手示意军兵让路,喃喃道:“你我相交一场,从此生死相隔,就让我再送你一程吧。”说着话跟在陈宫身后缓缓而行。
满营文武见此情形无不凄然。程昱、薛悌、魏种等久相识感触颇多,忆昔同营效力之情,纷纷跟了过去;陈登、陈矫、徐宣料此恩怨已结,同在吕布帐下时的矛盾也从此化为乌有,便也随着相送;就连素未谋面的郭嘉也追出了辕门。
吕布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,高顺、陈宫慷慨赴死,越发显得他的乞活甚是渺小,连忙又伏到刘备耳畔:“玄德,务必救愚兄一命啊!”
刘备面无表情不置可否,只随口道:“看情况吧。”
吕布见他拒人千里,笑道:“玄德老弟,你妻女尚在下邳城中呢。你打了败仗弃她们而去,还不是赖愚兄保护收留?看在我保全家小的面子上,你还不替我说两句好话吗?”
刘备白皙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,眼睛一亮,笑道:“好啊!好!兄长性命包在我身上。”
吕布见他应允,总算松了口气,忽听得三阵催命鼓响,料是高顺、陈宫已然人头落地。过了好半天,才见曹操低着头茫然若失般踱了回来,后面程昱、陈登等人也是连连嗟叹各归其位。曹操颓然落座,怅然道:“传令下去,厚待公台家眷老小,护送至许都妥为安置。”
吕布颇不识趣,又插了口:“恭喜明公铲除叛逆……”还未说完就见曹操恶狠狠瞪过来,马上闭了嘴。他虽英勇盖世,却没有安定天下的大志,岂会晓得曹操是何等胸襟?
这时又闻参驾请罪之声,宋宪、侯成等一干将校走进大营,跪倒在大纛之畔。曹操逐个打量他们,猛然看见秦宜禄也在其中,不禁哼了一声,没好气道:“你们所擒者就是这几个人吗?”
侯成前趋一步:“还有吕布家小……张辽领兵在外未能擒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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