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4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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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别整天唉声叹气的!”他妻子丁氏恰巧走了进来,“有话你就直说,我知道你嫌我丑。瞧你天天盯着我丫鬟的样儿,魂儿都不在身上了。你趁早把她收了房,临走也好放下这档子心事。我不是小心眼儿的人,你莫要整日耷拉着驴脸耍小性。”

  曹操睁开眼端详着妻子的尊容,真是感到哭笑不得……

  第八章 终于当官了

  洛阳县尉

  尚书右丞司马防憋了一肚子气。本来到选部曹[1]任职是件好事,用心做两年差事,再外放做个郡守或在京兆当个官前程是不错的;可如今司马防偏偏遇上了个不着四六的上司。

  众所周知选部尚书梁鹄是个不务正业的人。梁鹄,字孟皇,出身不高,但因跟随书法大家师宜官学艺而名声赫赫,甚至一手俊雅的篆字不亚于其师。不过他出任选部尚书根本就是尸位素餐,每天早晨把公务文书往桌案上一摊,甩下一句:“你们看着办吧!”他就算了事,然后独自找个清静地方练书法去了。

  刚开始司马防作为他的副手还硬着头皮办差,后来发现这些差事件件都办不下来。选部曹掌管着二千石以下官员和孝廉的任免和升降,这官员任命的差事历来多恩多怨,今天三公下令要征辟某人某人,明天宦官托了人情要升赏某人某人,皇上太后还时不时指定要某人担任某个职位,人可多得是,但官位却是有限的,顾东顾不了西。

  司马防一个小小的尚书右丞哪头也开罪不起,左思右想下不了决断,去请示梁鹄,他还是那句“你就看着办吧!”这差事真是没法儿干了。司马防有心不干了,可又没地方去,横下心上书弹劾梁鹄还告不动!这梁鹄虽然占着茅坑不拉屎,却因写得一手好字颇受人好评,连皇上都很赏识,公卿以下大臣也纷纷求字求匾,因为这个缘故他人缘走得还特别好。办差办不来、辞职辞不了、告状告不动,司马防进退不成,光剩下憋气了。

  不久前沛国掀出了大案,沛相师迁检举本郡不法,后来不知怎么得罪了王甫,师迁反而自己坏了身家性命,事后王甫竟要他义子王吉当沛相。司马防招惹不起只得照办,谁料这个王吉上任不到一个月就断出四起大案,有罪的、没罪的杀了百十多口子,还碎尸街头、株连九族、悬首城门,残忍到了极点。朝野上下一片哗然,弄得司马防跟着王甫、梁鹄一起挨骂,这使得他越发压不住火了。

  这个早晨本就十分燥热,司马防心情又非常不好,眼瞅着案前的公文和宦官、贵胄、公卿托人情的帛书,简直要坐不住了。

  他用力拍了拍脑袋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和下来,然后强打精神开始参阅公文和这些书简。

  取过公文来,头一档就是新任太尉段颎为老部下求升职的事。段颎自受王甫提携担任太尉以来,已经是第三次为老部下说人情了,他因为大肆捕杀太学生已经臭名远扬,还不知收敛,一个劲儿保举亲信。司马防有心驳了,细一琢磨段颎勾着王甫,是万万开罪不起的;可要是随了他的心愿,自己免不了又要挨骂。究竟该怎么办?司马防合计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,只得把这公文放到一边待定。

  拿起第二件公事却是王甫关于勃海郡官员的指派书。自勃海王刘悝被处死后,勃海改国为郡,要重新选派官吏。朝廷的公议还没下来,王甫就先送来一大串名单,都是亲信故友送了钱的,甚至谁当什么县令、谁任功曹大吏都拟好了。可是皇上明明发过话,要挑清廉的官员去担当,说不定以后还会亲自干问。这该如何是好?司马防一头雾水,又把公文丢在了一边。

  拿起第三件公事一看——更棘手!乃是大鸿胪曹嵩为儿子曹操当官托来的人情。要是别人倒也罢了,唯独曹家父子的这件事万万不能随便许诺!

  数月前曹操刚刚被举为孝廉,还未上京就惹出一场大官司。从沛国蹦出个士绅桓邵,告他为争一歌伎打死桓府管家。正赶上那个酷吏王吉新官上任,不问青红皂白就立案了。他本是杀人不眨眼的脾气,可三推六问两个多月,结果却是告发无凭无据,此案不了了之。

  其实细想就会明白,曹嵩和王甫本是穿一条裤子的,王吉必定是在没有搞清曹操身份的情况下仓皇立案,引出一场大水冲龙王庙的闹剧。后来摸清了底细,所以这官司也不用再打了,只找了一个姓夏侯的小子顶罪。可是这么一闹,争伎杀人的事弄得朝野尽知,还怎么给曹操安排体面的职位?那曹嵩不但不知收敛,还狮子大开口要让儿子当洛阳令!这脸皮厚得快赶上城墙了,儿子捅了娄子还要让他当天下第一县的县令。给还是不给呢?官司是他们自己闹出来的,如今又是他们腆着脸来要官,天底下的道理都叫他们占尽了。漂亮话说了一大车,还不知道这个曹操是什么货色呢!

  司马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,他感到天旋地转,望着桌案上成堆的公文,感觉所有的文书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“恩怨”二字,那么的刺眼刺心!忙了半天连一件公务都没办下来,却急得浑身大汗头昏眼花了,他揉了揉眼睛长出了一口气,抬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梁鹄——这位大尚书正坐在那儿练他的书法,跟没事儿人一样!

  “梁大人……梁大人……”

  梁鹄恐怕是一门心思都在写的字上面,根本没听到司马防的呼唤。

  “尚书大人!”司马防终于忍不住了,他提高了嗓门,“这儿有几件公文,请您过目。”

  “哦?”梁鹄连头也不抬一下,“什么公文呀?我不是说了叫你看着办嘛!我这儿忙着哩!手头这是黄门张让求我写的字,后面还有一堆呢!袁公要我写一卷《尚书·洪范》收藏,永乐太后也叫我写一副字给她侄子董重,还有杨公、马公二老的,他们可等了半个多月了。另外老张奂虽然罢了官,但雅兴不减,来信叫我抄一首《猛虎行》……”

  “大人!”司马防听不下去了,“请您将书法之事暂且搁置,这几件差事一定要您亲自拿个主意!”

  “什么事呀?你看着办吧!”梁鹄颇不耐烦。

  “看着办!看着办!我可得办得了!”司马防真是气疯了,他歇斯底里地大喊着,竟把满案子的公文信笺都狠狠推倒了地上。汉官讲究威仪,大声喧哗便为失礼,何况此等举动。他这么一折腾,满屋的掾属、书吏都吓得一愣,诧异地看着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上司。

  “都看什么?”梁鹄这才放下笔,厉声道,“你们都出去,我有些话要和司马大人单独谈。”

  等满屋的掾属令史都退了出去,司马防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抱着脑袋低声解释道:“属下实在是孟浪了!其实……大人……我实在……实在是无能为力,我办不下这些差事了。”

  “那怎么办呢?”梁鹄打了个哈欠,依旧是面无表情。

  “请尚书大人您给个示下,应该怎么办?”

  “我也不知道……我只知道我得写好这些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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