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4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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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旁郭嘉等人都听得心惊胆战——刘服乃梁王刘弥之子,这件事不单是大臣谋反,而且是宗室谋反,要株连到梁王的。事情越闹越大,无怪满宠踌躇不定了。郭嘉起身欲谏,却见曹操收住笑容,将竹简往帅案上一摔,阴森森对满宠道:“你个铁证如山怎么也来问我?国家有国家的法令,梁国王子获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。自作孽不可活,这样的事先朝没有过吗?照着做不就成了嘛。”

  按照本朝故事,宗室诸王稍有不轨就会被削封地,而涉嫌谋反更是必死无疑。明帝当朝时,广陵王荆阴谋夺位,被逼自杀;楚王英自造图谶结交术士,惶恐自尽;和帝当朝时,清河王蒜被梁冀诬以谋反,贬谪逼害,封国废除;距离最近的灵帝朝,渤海王悝被宦官王甫诬告谋反,被迫自杀,亲属近百口同死狱中,渤海国废除,自渤海相以下所有官员以“导王不忠”之罪全部被处死……若遵循此例,梁王刘弥非死不可,妃嫔也都保不住。但当此敏感时期,杀宗室是多么容易让人诟病的事情?只要迈出这一步,天下所有人都会怀疑曹操的用心,而大战在即更会影响到天下舆论方向。

  郭嘉、毛玠等全都站了起来:“请主公三思……”

  曹操把手一摆,脸上不但没有动容之色,相反还腾起了杀气,冷冰冰道:“董承我一点儿都不恨,谁叫我当初抢了他的主政大权?可刘服凭什么害我?当初起兵之日他就暗揣自立之心,我睁一眼闭一眼就罢了,没想到他连我也算计了。没有我他哪来的这个偏将军?金银美女锦衣玉食我哪里亏待过他?我自己都没这么享受过一天啊!”这倒是实话,曹操生活格外节俭,“更何况阴谋篡逆是何等样罪?俗话说‘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’,满门灭族是他自找的。即便梁王弥不知其情,那也只能怪他自己养了个好儿子,本朝故事遵照执行。”

  道理不能说不对,但放在现在这个尴尬时期,多少人瞪大眼睛盯着他呢!即便公正也是不公正,戕害宗室的骂名是逃不过的。郭嘉与毛玠对视了一眼,都想再劝两句,但瞧曹操满脸凝重不容置疑,又把话咽下去了。满宠把心一横,咬牙道:“下官明白,定将此案办个彻彻底底!”说罢转身便要走。

  “伯宁且慢……”

  众人都以为曹操心思活动了,哪知他却提起另外一件事:“我已上表加封李通为裨将军,叫他屯驻汝南。等办完这件案子,我再调你为汝南太守。你回去准备一下吧。”

  “诺。”满宠心里似明镜一般。汝南是袁氏的老家,门生故吏多会与此,曹操调他为汝南太守,是要他协助李通看住那些人。满宠走出大帐时,脑子里已经开始筹谋镇压汝南乡党的计划了……

  满宠刚离开一会儿,又听外面卫兵禀报:“荀令君与刘老常伯[1]到!”绵帘一挑,满身雪花的荀彧搀着老侍中刘邈慢慢悠悠走进来。

  曹操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这老头子来添什么乱呀!

  神混意乱

  刘邈乃光武帝嫡系后裔,琅琊王刘容的弟弟,历任九江太守,如今已是七十多的老翁了。昔日曹操讨董失败到扬州募兵,在刺史陈温的引荐下结识此公。后来刘邈到西京拜谒天子,盛赞曹操文武双全忠实可靠,帮他赚得了兖州牧的任命,又在逢迎天子及迁都时帮了不少忙。朝廷稳定之后,曹操感激恩德将其拜为侍中,实际待遇跟三公差不多,叫他舒舒服服养老,天子念他是宗室老人也颇为尊重。

  因为年龄大了刘邈基本上已不上朝,现在突然出现在行辕之中,穿得跟个老财主一样——身着蓝缎子便衣,外罩白狐腋裘,满头稀疏白发梳个小鬏,别个翠玉簪子;足蹬薄底便鞋,手拄着四棱青竹拐杖,还挂着个红漆葫芦。老头驼着背晃晃悠悠走进来,一捋颔下银髯,抬头朝曹操微然一笑,满脸的皱纹跟核桃皮似的。

  按理说没有三公拜见侍中的,但岁数、身份、情分都摆着,曹操赶紧起身赔笑:“这大冷天又是夜里,怎么还把您老人家惊动了?”说着话抢过去一把搀住,轻轻拍落他身上的雪花。

  刘邈一把年纪却耳聪目明口齿清晰: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,老朽得来看看您呀。”

 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,好几张杌凳主动递过来,曹操与荀彧一左一右搀扶他坐下。夏侯惇怕吓着老头,带着许褚、段昭等武夫退了出去。曹操埋怨地看了一眼荀彧:“是令君惊动老常伯的?”

  刘邈笑呵呵一摆手:“不是,是老朽去找令君的。”

  “曹公受惊了。”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,荀彧脸色煞白,显得极不自然,顿了片刻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份表章递过来,“这是伏完连夜递到省中的。”

  国丈伏完是个老实人,官拜辅国将军、仪比三司,如今见董承坏了事,颇感自己处境尴尬,连夜修下表章,要求上还印绶当个普通的散秩大夫。曹操随便扫了两眼便扔到一边了,先照应刘邈:“老大人,朝廷捉拿奸贼吵到您了吧,我给您赔礼了。”

  刘邈叹了口气:“唉……国家不宁奸佞频出,董承这些人也真不像话。曹公您为国征战赤心不二,他们怎么舍得对您下手呢!”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大腿。

  曹操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密诏还是故意装的,只好连连点头。

  “听说还有梁王的儿子刘服那小子吧?”刘邈低着头问道。

  曹操似乎明白他的来意了,转身从帅案上取过口供给他看,怕他眼花还特意大声道:“这王子服乃是罪魁祸首,董承等阴谋立他为皇帝,证据确凿罪无可赦!”他猜到刘邈是来为梁王求情的,故而把罪名讲清,想堵住老头的话。

  刘邈攥着口供,跺着拐杖骂道:“孽障!这破我家邦的忤逆子,当真可恶至极,其罪当死其心当诛!”

  曹操松了一口气,心想这老头子应该无话可说了。哪知刘邈把那口供一卷,揣到怀里去了!捋着胡子佯作漫不经心道:“这刘服从小就是不省心的孩子,梁王把他过继出去就对了。”

  “过继出去?”曹操一怔,“过继给谁了?”

  “他娘舅李氏啊!”刘邈随口道,“这小子应该叫李服才对。”

  曹操鼻子都气歪了。老头三两句话王子服就不是刘家人了,一切株连之罪算不到梁王头上。而且听说李氏王妃与兄弟皆早殁,编这个瞎话死无对证。曹操不好发作,强笑道:“敢问老常伯,梁王膝下几子?”

  “就刘……李服一个。”刘邈磕磕巴巴道。

  “既然就一个儿子哪有过继他人之理?”

  “他就乐意过继给亲家,外人管得着嘛!”刘邈开始胡搅蛮缠了。

  曹操气不得恼不得,拉过一张杌凳坐在刘邈身边:“老常伯,您的意思我明白,可是事情明摆着,刘服身负大逆之罪。”

  刘邈咬定了后槽牙强辩道:“他离国入京四年了,跟梁王早断了联系。无父在前无君在后,先治大不孝,后治大不尊,对于刘弥而言这儿子早就没了!他莫说谋逆不成,弑君也与他父无干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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