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4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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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混账!这天下是万岁的,还是他曹操的!快把御医给我叫回来,皇子有个一差二错你们担当得起吗?”伏后跳着脚喝骂。

  众卫士被她骂得灰头土脸,但谁也不敢擅自离去,只得跪在那里把头压得低低的。伏后见他们死猪不怕开水烫,狠狠掴了那虎贲侍郎两个耳光,哭哭啼啼回转后面抱儿子去了。刘协却倚在那里没有动,他隐约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,似乎是董卓、李傕时的旧梦,一切都太不真实了,太难以想象了……

  恍恍惚惚间,又见满脸悲悯的荀彧从黑暗中走了过来:“你们这些狂徒还不闪开?”他一句就把众武士打发了,“速速到曹公行辕请御医回来。若是耽误了皇子病情,我要你们脑袋!”

  “诺。”有人应声而去。刘协见到荀彧仿佛见到了救星,竟一头扑到他怀里,泣不成声道:“朕……朕怎么会……怎么会……”他先前甚是不理解荀彧,但现在想来,就是这个人在他和曹操之间左右周旋,维系着自己仅有的那一点儿君王体面,他实在是错怪荀彧了。

  荀彧见天子哭成这样,抚着他的背安慰道:“陛下莫要伤心,这事已经过去了。董承、刘服伪诏作乱,跟您什么关系都没有,董贵人是董承之女,不得不如此处置,您一定要节哀啊……陛下不要再哭了,臣情何以堪呢!”

  刘协就像投入父亲怀抱的孩子一般,兀自抽泣了好久才缓缓直起身来。荀彧跪倒在地:“如今天下未平四海扰攘,更有河北大敌当前。陛下只有倚重曹公才能绥靖四海,曹公只有尊崇陛下才能师出有名,君臣一体同气连枝,臣尽全力维系其中,以后万不可君臣相疑自毁大业了。”说罢连连磕头。

  “君臣一体……同气连枝……”刘协摇头不已,这八个字又怎么可能办到呢!

  身处天子与曹操的夹缝间,荀彧的位置最是难处。他见这位无奈的天子痛不欲生,又环顾左右并无他人,便乍着胆子道:“圣上可知《墨子》之言?‘良弓难张,然可以及高入深;良马难乘,然可以任重致远;良才难令,然可以致君见尊’,曹公正是可以辅保您复兴汉室之人,您应该……至少现在还应该倚仗曹公,天下未稳不可杀鸡取卵啊!”荀彧的胸口怦怦直跳,这几句话已是毫无隐晦,若让曹操知道,必然会给自己招惹大祸。

  刘协眼睛一亮:“你是说将来再……”

  “臣什么也没说。”荀彧赶紧把话往回收,“陛下莫要悲伤了,还有个好消息。前汝南太守徐璆回朝,他带回了我大汉传国宝。传国玉玺回来了!您应该高兴才对啊!”

  “传国玉玺?呵呵呵……”昏暗的殿宇间,刘协仰天大呼,不知是哭还是笑,那声音充满了无奈,“玉玺回来又有何用啊?高祖爷,光武爷!你们在天有灵睁开眼,朕哪还像个天子呀……呵呵呵……我那无道的父皇!您丢的传国玺回来了,儿有今天也都是拜您所赐,您也好好看看啊!呵呵呵……”他抛下顿首流涕的荀彧,踉踉跄跄回转后宫了。

  [1] 常伯,西周官职,汉代为侍中的敬称。

  [2] 古人夹额表示庆幸。

  第十一章 劝降关羽,曹营又多一员猛将

  突袭刘备

  建安五年(公元200年)正月,曹操率领新近归附的扬武将军张绣、征虏将军刘勋进驻官渡。由于董承、刘服的覆灭,朝廷内部潜在的威胁已大大减轻,曹操放开手脚全面备战:

  以河内太守魏种屯驻怀县一带,占据河北要道;建武将军夏侯惇屯驻敖仓、孟津,防御西面的变故;厉锋校尉曹仁驻守阳翟,看守许都门户;扬武中郎将曹洪进驻宛县,防御刘表不测;汝南太守满宠、裨将军李通戍守汝南,弹压袁氏一族和袁术残余势力;琅邪相臧霸、东海相孙观等跻身徐州北线,牵制青州敌人;伏波将军陈登驻守广陵,防备孙策袭击——各路兵马占据冲要互相接应,将许都外围全面保护起来。另外于禁驻守延津、刘延驻守白马,是为预防河北的最前锋。等向各处要塞分派完毕,官渡的总兵力还剩不到四万,这支队伍就是曹操对抗河北的最后本钱。

  与此同时,大将军袁绍经过漫长的协调和准备也终于正式起兵。以行军司马逄纪留守,军师审配负责粮草运输;自率精兵十万、战马万匹南下,以长子青州刺史袁谭兼大将军长史,以将军颜良、文丑为先锋,三部都督沮授、郭图、淳于琼统军,步兵校尉高览、屯骑校尉张郃、越骑校尉韩荀、参谋许攸、幽州旧将鲜于辅、部将蒋奇、蒋义渠等从军出征。大军自邺城出动,向北岸重镇黎阳进发,为了体现师出有名,更为了煽动天下割据同声讨伐曹操,袁绍特意命主簿陈琳洋洋洒洒写下一篇征讨檄文[1],历数曹操种种罪恶,发往天下各个州郡,造出极大声势。

  可当这份檄文传到官渡之时,曹操却躺在卧榻上不住呻吟。不知是玉带诏之事刺激太大,还是被掘墓的梁孝王在天有灵作法报复,从那晚起曹操就落下了头疼的病根,加之冒着严寒赶赴前线,到了官渡便一病不起。大战在即主帅病倒,全军上下急得团团转,但兵戎之事不容耽搁,只好将所有军报读给他听以求处置。

  曹操仰面卧着,用浸了凉水的湿布敷着脸,把昏花的眼睛也遮住了,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些痛苦。繁钦正捧着檄文战战兢兢立在病榻前,慢慢吞吞一句一顿地念着,额头上冷汗涔涔。陈琳这篇檄文太犀利了,字字扎心犹如利剑,不仅骂了曹操本人,还把曹操的祖父曹腾、父亲曹嵩骂了个遍,将其丑陋家世添油加醋公之于众。

  “司空曹操,祖父中常侍腾,与左悺、徐璜并作妖孽,饕餮放横,伤化虐民;父嵩……父嵩……”繁钦念到这里顿住了,后面的话实在不敢轻易出口。

  “休伯莫怕,这又不是你写的。念吧……继续念……”曹操哼哼唧唧摁着额头上的湿布。

  “诺。”繁钦抹了一把冷汗,清清喉咙继续念,“父嵩乞丐携养,因赃假位,舆金辇璧,输货权门,窃盗鼎司,倾覆重器。操赘阉遗丑,本无懿德。剽狡锋协,好乱乐祸……”曹操病怏怏躺着,浑身燥热就是不出汗,这会儿听陈琳把他父子说得如此不堪,恨得咬牙切齿,更觉头痛欲裂,竟不由自主在榻上打起了滚。繁钦吓了一跳:“主公!您……”

  “念!我倒要听听他说什么!继续念!”

  繁钦吓坏了,万一把曹操气个好歹可担待不起,回头瞧瞧荀攸、程昱、郭嘉等人,皆满脸死灰听得咋舌,却都不好阻拦。繁钦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:“身处三公之位,而行桀虏之态,污国害民,毒施人鬼!加其细致惨苛,科防互设;罾(zēng)缴充蹊,坑阱塞路;举手挂网罗,动足触机陷。是以兖、豫有无聊之民,帝都有吁嗟之怨。历观载籍,无道之臣,贪残酷烈,于操为甚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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