淳于琼狠狠盯着他,丝毫没有悔恨服软的意思:“胜败自有天命,这又有什么好说的!你要是还有半分良心,快快杀了我!”
“唉……时隔这么多年了,你还是这暴脾气。”曹操叹了口气,回头问许攸,“我想放了仲简,你意下如何?”
许攸打仗时吓蒙了,这会儿脑子又好使起来,悻悻道:“放了他干什么?叫他天天照镜子,不停地咒骂你吗?”
割掉的鼻子长不出来,割断的情义也无法弥合!
曹操摇了摇头:“来人哪!把他拉下去杀了,留全尸好好安葬。”
淳于琼被士兵拖着,爆出一阵怪笑,“脑袋掉了算他妈什么?我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,到时再找你姓曹的拼命,叫你这狗贼永世不得安生!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毕竟是老交情,曹操不忍看他赴死,扭过头向东方望去。
乌巢败军咒骂着、哀号着,捂着血肉模糊的脸孔被赶出了营寨,踉踉跄跄向官渡踱去;而背后满面乌黑的曹军却在欢呼、在嘲笑、在喝彩。就在一片咒骂声与欢呼声中,曹操波动的心绪慢慢平和下来。东方地平线已冉冉升起红日,新的一天又开始了,但是中原大地已经天翻地覆……
曹操倏然拨马,对着欢呼的将士高呼道:“回军官渡,还有一场决战等着咱呢!”
[1] 汉属火德,尚红色;袁氏自诩是大舜土德之后,五行中戊己土属黄色。
第十六章 袁绍一溃千里,曹操取得中原霸权
二将归降
这段两军僵持的日子对曹操固然是一种考验,但对袁绍而言也是莫大的折磨。
虽然河北军在官渡占尽了优势,但袁绍对眼前的局面还是很不满意。他心中预想是“并州越太行,青州涉济漯;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,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”,可战事发展到现在,竟没有一处兵马达到了既定目标。
先是他那位宝贝外甥高幹,到了并州掌握军队之后,非但没有兵出太行逼近河内,反而不清不楚地向关中渗透势力,这究竟是何等用心?至于青州方面,自他儿子袁谭转入中军,青州别驾王修非但不能突破徐州防线,还时常被臧霸、孙礼、吴敦那帮土匪郡守骚扰,渡过济水攻敌于东的计划完全失败。还有他那位荆州的刘表,开始时按兵不动坐观成败,好不容易决意出兵了,属下长沙太守张羡又造了反,荆州大军未发就转而改平内乱,根本指望不上。
至于自己威逼、收买、拉拢、册封的那些山贼草寇,没一个成气候的,都被曹兵逐个铲除了。最可恨的就是刘备,到汝南虎头蛇尾地闹了一场,让曹仁打了个惨败,逃回官渡后声称要南下荆州催刘表出兵,暗中连铺盖都卷走啦!遍视茫茫中原大地,唯一肯卖力气跟曹操交手的只有他袁绍自己。
僵持了半年多,袁绍渐渐清醒了,什么雷震虎步、席卷中原、举武扬威、折冲宇宙,都是一厢情愿的痴梦!迅速攻灭曹操根本不可能,只有靠兵力和财力去消磨敌人,田丰建议他徐图河南分兵扰敌他没有听,郭图叫他火速南下先声夺人他又错过了,南下的时机不早不晚偏赶在曹操士气最盛的时候,急功近利连折颜良、文丑两员大将,猜忌生患逼走幽州旧部,韩荀袭击许都败亡在鸡洛山,韩猛押粮半路遭劫战死,三军疲惫士气低迷……这些过失怨不得别人,都怪他自己!
袁绍当着外人放不下脸来,但夜深人静之时扪心自问,却一阵阵惭愧自责。如今田丰被他囚禁、沮授被他免职、许攸也叫他贬谪了,审配赶回邺城理事、郭图整日操劳军务,大儿子袁谭却还忙着拉拢部将……这一场仗改变了太多,无眠之时他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找不到了!好在时间不会拖得太久,曹操快要绝粮了,而他在乌巢还屯着万余车粮草,只要耗到敌人绝粮,这场仗就能获胜,兵进许都只是水到渠成的事。袁绍与其说是盼望胜利,不如说是盼望解脱,他已经厌恶这场战争了,打赢后可以赦免田丰、沮授他们,至于收复关西、纵兵江表都暂时放一放,先把儿子和外甥召回来。主臣关系、父子关系、舅甥关系都需要好好改善一下了,而他这疲病交加的身体也得休养休养了……
袁绍伏在帅案之畔,独对孤灯遐想联翩,忽觉一阵寒风袭来,抬头一看,见儿子袁谭慌里慌张跑进帐来:“父亲,大事不好!眭元进所部逃兵来报,曹操率兵奇袭乌巢!”
“啊?!”袁绍只觉脑袋“嗡”的一声涨得老大,浑身的血仿佛都被抽干了,蔫呆呆嚅动的嘴唇,“乌巢……粮草……”就是这一愣之间,呼呼啦啦挤进一大帮人,郭图、张郃、高览全来了,你一言我一语急切地议论着什么。袁绍脑海空空,什么都没听清,手臂一耷拉,碰掉了案头的《子虚赋》,竹简一翻,露出司马相如那美轮美奂之言“礌(léi)石相击,硠硠嗑嗑,若雷霆之声……”
高览挥舞着拳头嚷道:“他妈的!许攸投靠了曹操,还充当向导帮着人家袭咱们屯粮之地,真真无义无耻!若叫我拿住,咔嚓一下拧断他的脖子!”
“现在哪有工夫琢磨这些?”张郃挤到袁绍面前,捶着帅案道,“主公啊,军中屯粮不足三日,乌巢有失我等将无遗累,请您速速率大部队援救淳于琼,兴许还得及!”
“呃?”袁绍方寸已乱,张口结舌,“好……好……”颤颤巍巍便抓令箭。
“且慢!”郭图倒很沉得住气,“眭元进虽死,乌巢尚有淳于将军与韩莒子等人戍守,曹贼未必能克。再者他们兵少,若是远行奇袭,大营必然空虚,咱们应该全力攻打敌营,曹操不克乌巢,闻知咱们击其根本必然迅速回军,此乃孙膑‘围魏救赵’之计。”
“公则之言也对……”袁绍已经懵了,举着令箭不知该交给谁。
“差矣!”张郃急得直跺脚,“曹操久用兵马,外出之际必详加布置以防不虞。乌巢若有闪失,再攻曹营不克,军心定然大挫,士无斗志粮草又断,十万之众将自行崩溃矣!”
郭图针锋相对: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,乌巢相距四十里,曹操暴露行踪必然加速前进,即便咱们救援恐怕也来不及了,不如奋力攻营与敌一搏。”
高览捋胳膊挽袖子,咋咋呼呼喊道,“大队人马北行,倘若救援不及还可以顺势退至白马,稳定军心徐徐撤回河北。要是在这里死拼,到时候想退都退不了。姓郭的,你算个什么都督?少在这里胡搅啦!”
“我算个什么都督?”郭图见他明目张胆侮辱自己,气得脸色煞白,却眯着眼睛冷笑道,“就算我是一介文士,尚能不可为而为之!你身为军中大将,就该鼓舞三军拼死一战,如能获胜则转危为安。可是你非但不思进取,反而畏首畏尾只求保命之策。似你这等卑劣匹夫,有何颜面教训我?”
“你再说一遍!”高览挥起拳头就要打人,张郃赶紧将他拦腰抱住,向郭图解释:“并非我等惧死,而是师劳无功军心低迷,就算我们肯出力,士兵不能奋死向前又怎奈何?况且曹军已有准备,如此硬拼又要枉送多少性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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