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前面一群百姓正在大声议论着什么。楼圭最是爱热闹,忙拉着马上前凑趣,曹操也只好随了过来。
“青天白日竟出了这样的事!”
“什么世道呀……”
“大白天就有贼人出来绑人,还敢窜到当官的家里去。”
“是啊!这可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呀!”
“唉!可怜那被绑的孩子才十岁多,要是死了岂不是伤天害理?”
“就是就是。快半个时辰了,现在孩子还在他们手里,不给钱那孩子就真没命了,真是造孽呀!”
“哼!当官的有的是钱,反正大多不是好来的,打发贼人正合适!走!咱们也瞧瞧去!”
曹操和楼圭听了对视一眼,都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,在京师之内竟有人敢闯入官邸劫持人质索要赎金——这真是奇闻!他俩也不吭声跟在这群人后面也要去看看,一边走一边听他们议论。
“自古官匪就是一家,当官的破费点儿就当打发穷亲戚吧!”
“你别胡说,这可都是掉脑袋的话。”
“什么呀!你们知道吗,他们劫的可是好官儿家。”
“好官?谁呀?”
“桥大人!天杀的这伙恶贼,天底下多少贪官恶吏不去抢,偏偏挑那清如水明如镜的桥公家!”
“什么?”楼圭听罢也顾不得礼数了,推开旁人一把抓住那个说话的,“你方才说什么?谁家遭劫了?”
“是、是桥玄桥老司徒家……”那人被眼前的大个子吓了一跳,“他小儿子被贼人劫持,就在他府里的阁楼上。”
楼圭感到脑袋里轰地一声,回头一看曹操——早就变颜变色了。两人也顾不得说什么了,连忙翻身上马,也管不得四下的人群,挥起马鞭拉紧缰绳一路扬尘就往桥玄府邸奔去。
距离倒是不远,曹操他们顷刻就到了桥府门前,正见一大群闲人与家丁围在门口。楼圭也不开言,一鞭子打散人群,曹操紧随其后,两人直跑入大门才下得马来。这时许攸正指挥一群手执棍棒的家人把着门,他哪还有心思寒暄,一把拉住楼圭的胳膊:“老师就在西阁下,快随我来,孟德也来!”穿廊过户间,许攸把事情的经过交代了一番:原来今天有几个外任官和原先的门生来拜望桥玄,便有三个贼人趁乱冒充从人混了进来,正赶上桥玄的小儿子跑到院子里玩,三个贼人打倒仆人把公子抢了过去,一起退到西阁之上喊话,要府里交出黄金并护送他们出城才肯交出人质。他们个个都攥着大刀片子,不答应就要杀人。
三人匆匆来到西阁下,看见一群家丁已将阁楼团团围住,王儁正搀扶着桥玄站在一边。老人家倒不很慌张,只是脸色很苍白,抬头望着阁楼上的窗户,观察着贼人和儿子的一举一动。桥玄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,大儿子桥羽在南边为官,谁料桥玄老来龙马精神,侧室两位夫人接连有喜:一位夫人给他生了个儿子,今年算来刚满十岁;另一位夫人去年产下一对水灵灵的丫头,通府里称作大乔、小乔。女儿可人且不论,桥玄尤其宠爱这个老生子,就把他带在身边,亲自教他读书写字,这孩子和王儁、楼圭他们的感情也很不错。
“桥公!”阁楼的窗口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,“我们也是穷得没法子了,只有向您老人家求周济。您只要肯赏我们金子、送我们出城,我们一定放人,连公子的一根寒毛都不会伤……您这娃多漂亮啊,来!再瞧瞧你老爹一眼!”又有一个脸上带疤的贼人抱着孩子出现在窗前。孩子还小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但也晓得危险,扒着窗棂只是哭。
“桥公!您老想好了没有。我们就要三十斤黄金,您堂堂三公连这点儿小意思都出不起吗?”那贼说着把手里的大刀晃了晃。
曹操、王儁、楼圭、许攸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,却见桥玄依旧一脸木然,朗朗道:“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,竟然敢在天子脚下干这样的买卖,老夫佩服了……就算我给你们钱,京师兵力森严,三十斤的玩意你们带在身上能逃得了吗?”
“哦?我们怎么走不劳大人您费心了,”那贼人咯咯一笑,“大人只要送我们出城,我们自有办法。”
桥玄点了点头,突然仰脸大声呵斥道:“谁指使你们来的?”这一声喊出来别说楼上的贼人,就连楼下的人都听愣了。“京师之地防卫森严,若无人接应藏匿,就是插上翅膀你们也飞不了!再说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接待外员?你们怎么这么熟悉我府里的格局?你们怎么断定绑的就是我儿子呢?这些事情谁告诉你们的?快说!谁指使你们来的?说出来兴许放了你们!”
“不愧是桥公……果然厉害!”说这话的时候那贼人的神色已经有些不对了,“就算你说的有道理,但我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,不会告诉你的……再不出钱我真要杀人啦!”说着他把刀架在了孩子的脖子上。
楼下的人一片慌乱,有的呼喊、有的叫骂、有的哀求。一个家丁从前院跑了过来:“老爷!阳大人领兵到了!”
一言未毕便有官兵手执刀枪冲到楼前,司隶校尉阳球怒气冲冲紧随其后,一到近前便扯开大嗓门嚷道:“哪个狗胆包天的小子在楼里,快放开公子!官兵已到还不下楼伏法?现在下来,老子留你们的狗命,若敢负隅顽抗,老子把你们剁成肉酱!”这一嗓子声若洪钟,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。
曹操久闻阳球的大名,怎么也不会想到初次见面会在这种场合。一见他这样的做派就明白外间所传不虚:阳球字方正,少年时就曾杀死欺侮他家的乡吏,后来当官出任高唐县令,时不时动用私刑拷死人犯,升任九江太守,刑杀奸吏反贼动辄上百,赛过郅都、不让张汤,半生仕途踩着人血过来的,残忍之名也不亚于王甫义子王吉——真真一个不折不扣的铁面酷吏!
桥玄回头瞅了阳球一眼,不冷不热地说:“方正呀,你来得正好……他们开始算计我了。”
曹操听了一怔:这话是什么意思?
“你就是阳疯子吗?”贼人似乎也认出他了,“久仰了!我们哥仨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物,你那套对我们不管用!放人是不可能的,我们真要落在你手里,肠子都得叫你刨出来。要是实在没活路,把孩子一宰,我们仨大头儿朝下跳下去撞死,好歹是个全尸,也比落在你手里强!少废话啦!你们到底给不给金子?”
阳球一皱眉,三步并两步走到桥玄近前道:“拿人我是有办法的……不过公子在他们手上,您老可赏我个章程。”阳球虽压低了声音但依然是那么瓮声瓮气的。
“哦?你什么时候手软过?今天怎么也扭扭捏捏的?怕我舍不得儿子吗?好吧,我给你吃颗定心丸。”说罢桥玄猛然一抬头,“楼上的贼人你们听好了!你们算计错了!我桥玄一生经历过多少磨难,从来没有低过头,岂会因为一个儿子就放过国贼?今天我豁出孩子不要了,也要把你们绳之以法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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