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军被压抑了将近一年,见此情形所有的怨气都爆发出来了。素来军纪威严的曹营众将,这会儿也不管曹操有没有传令了,都带着兵像疯子一般往前涌,追杀的追杀、夺寨的夺寨、抢东西的抢东西,连虎豹骑都按捺不住跟着冲了过去。那激烈地喊杀声愈演愈烈,进而变成了震天动地的欢呼!
这场艰辛的战争结束了,中原的局势自此被改写。曹操终于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了,他抛下鼎沸的沙场纵马狂奔,在荒原上仰天狂笑……
觊觎燕赵
建安五年(公元200年)十月,旷日持久的官渡之战以曹操完胜而告终。袁绍迟于行而疏于备,致使屯于乌巢的粮草尽数被曹军烧毁,大将张郃、高览的投降更让全军上下人心惶惶,完全丧失了战斗力。
当初起兵之时田丰、沮授等曾力谏袁绍不要渡过黄河,袁绍拒不采纳,现在陷于敌境又断了粮食,近十万大军乱成了一锅粥,随时都有兵变的可能,根本无法指挥他们撤退百里再渡河北归。无奈之下袁绍只得带着袁谭、郭图等心腹将领仓皇北逃,涉过黄河撤退到仓亭,把大队军兵以及营寨、辎重、军械完全舍弃!
袁绍逃跑后,河北大军彻底崩溃,在曹操猛烈攻势下,近十万人争先恐后向北逃窜。夏侯惇、程昱得到捷报,自东西两面率部包抄;屯驻河内的魏种,也率部沿河西进堵截河北去路。河北败军本就死伤严重,既无粮草又缺船只,绝大多数人被阻于大河以南,成了曹军的俘虏……
当曹操带着荀攸、郭嘉、许攸等人步入袁绍的卧帐时,大家都被其中的摆设惊呆了——这哪里是临时起居议事的大帐,简直比许都皇宫的装潢还要华贵。织锦的幔帐绣着鸿鹄朱雀,卧榻铺着锦缎被褥;榻边立着衣裳架子,盔甲佩剑已经摘走,仅留下一件锦绣衫襦,金缕轻纱黼黻(fǔ fú)熠熠;后面立着一张八尺长的屏风,上书南华子《逍遥游》,乃是书法大家师宜官的真迹。上等紫檀木几案,上摆着三尺高的翡翠投壶,里面插了几支金批令箭,璋珪瑜瑾几样把玩的玉器,一座青铜的犀牛灯,还有几卷书籍。卧帐中央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铜鼎,艾芡兰蕙云烟缭绕;犄角处摆着两个炭盆,泛着余烬的火光,也不知里面烧的是何种特殊木炭,竟连一点儿炭气都嗅不到。最惹人注意是西首有两口庞大的樟木箱子,里面的竹简文书堆得像小山一样,连盖子都扣不上。
曹操漫步走到帐子中央,环视着这些古玩、珍宝、图书不禁咋舌道:“十年前袁绍的卧帐就奢华淫靡,没想到他势力越大就越会享受,看来也不亚于他那个当皇帝的弟弟嘛!”
郭嘉瞟了一眼立在帐外的曹洪和刘勋,讪笑道:“主公啊,这多亏子廉、子台二位将军派兵保护,这里的东西才没被乱军哄抢。”
“不见得吧?”曹操眼望二人戏谑道,“败兵是没抢,只恐他们这俩财迷鬼却没少捞好处。”曹洪、刘勋低着头笑而不语。曹操所料不假,他俩一杀进袁营就瞪着眼睛搜罗珍宝,这卧帐里真正的好东西早被他们弄自己营里去了,只把搬不走的和次等的留下来,而且曹操过来之前,俩人还因分赃不均吵了一架呢。
曹操信手拿起卷帅案上的竹简,展开一看,是班固的《二京赋》;又拿了一卷,是王延寿的《鲁灵光殿赋》,再取一卷来看,竟是谶书《帝览嘻》!他抛下竹简一阵冷笑:“除了诗赋就是谶纬,袁绍的品位可比我高多了。”
荀攸不禁感叹:“两军对峙之际全心应战尚不能胜,还有工夫看这些闲书,袁本初焉能不败?”
“他是四世三公,看不看的也要摆这个排场。”曹操转过身,又取箱子里的文书,随意拾起一卷展开来看,但见字迹潦草歪歪扭扭,不禁发笑:“这是谁给袁绍来的信啊,字写得这般难看……下官铚县县令秦宜禄遥问大将军安……”一句念罢曹操瞋目而怒,“秦宜禄那个无耻的奴才,竟敢勾结袁绍!”
郭嘉一脸鄙夷道:“小人永远是小人,就会趋炎附势吹牛拍马。岂能料到主公以少胜多扬威官渡?这倒不错,有了这卷文书为证据,回去治他的串通反贼之罪,一刀杀了才干净!”
“不用明令典刑,这厮已经死了。”许攸接过了话茬,“前番刘备到汝南勾结刘辟叛乱,秦宜禄也与之同谋,后来他们被曹仁将军击败,秦宜禄又想叛离刘备,结果被张飞杀了。”
听说秦宜禄死了,曹操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,以后不用再担心他宣扬杜氏的事儿了,把竹简往地下一扔,嘲讽道:“他那点阳奉阴违的把戏遇到刘备岂不是班门弄斧吗?猥琐小人不足挂齿,大耳贼又如何?也随袁绍逃归河北了吗?”
“早跑了。”许攸冷笑道,“刘备从汝南回来没待两天就又走了,说是去荆州联络刘表,可连铺盖都卷走了,八成是瞧出袁绍要坏事,找个借口溜了。那刘玄德就像是船上的耗子,船会不会沉他总能最先预料到,这份精明倒也不简单。”
曹操咬牙切齿:“哼!总有一天,我要诛杀此贼消我心头之恨!”但想起关羽又不禁暗觉失落,指了指那两箱子文书道,“去叫路粹、繁钦来,把这些文书仔细查阅一下,看看袁绍还有什么阴谋。”
又听外面一阵喧哗,王必跑了进来:“启禀主公,列位将军追击败军得胜而回,未曾过河的袁军大多被获,少说也有五六万人呐。”
“这么多俘虏……”曹操非但不喜,反而皱起了眉头,“带我去看看。”刚迈出帐门,又见鲜于辅、齐周等推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俘虏迎面而来。许攸大惊失色,不等诸将开口,抢先嚷道:“阿瞒兄快看,沮授来投靠您了。”他与沮授同在河北多年,虽然为人处事作风疏异,但也佩服其才,更重要的是他虽逃奔曹操,却没有什么根基,急需有一个和他情况相似的人互相扶持!故而抢先说是投奔,给沮授留足了后路。
哪知沮授根本不领许攸人情,脖子一梗,把发髻甩到脑后,朗朗道:“我不是投降,是被你们的兵抓住的!”
曹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一番,莞尔道:“昔日我在河北之时就佩服先生足智多谋,惜乎大河相隔,难与您共济大事。不想似您这般人物,今日也会被获遭擒。”
沮授苦笑道:“我家大将军失策,无奈弃军北逃。在下智力俱困,被擒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。”
曹操本就赏识此人,又见他笑得凄苦,更动恻隐之心:“并非是您智力俱困,皆因袁本初刚愎自用不纳良言,河北军才会有此劫难。”说着话示意鲜于辅为他松绑,“沮先生,官渡之役已见胜败,然丧乱未平四海未定,先生可愿与我共筹大事?”
沮授凝视着眼前这个身量不高却心胸开阔的人,深悔自己昔日择主不明错保了袁绍,可是高洁之人又岂能做贰臣?他木讷片刻,还是回绝了:“多谢明公美意,但在下家眷族人皆在河北,性命悬于袁氏之手。我若降公,袁绍父子岂不杀他们泄愤?但求明公速速赐我一死,既能保全我家小,又能树我不屈之名节,在下感恩不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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