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毗奉命闯出重围,几经波折来到曹军前线,先寻到军师荀攸,恳请其在曹操面前力促此事。而此时前有刘备为患,后方出现良机,曹军又面临着两难的抉择……
中军帐里已争论半天了,始终没个定见,但是绝大部分将领觉得袁氏已乱,相较而言刘表才是大敌,主张先破刘备直捣荆州。先前吃了亏的夏侯惇、于禁更是力促此议,只有许攸、郭嘉、楼圭等少数人同意接受袁谭投降回军北上。
曹操端坐帅案皱眉凝思,也久久不能抉择。在他看来袁尚固然是心头之患,可大耳贼更是令人头疼的角色,直捣荆州的想法他还没有,可是绝不能让大耳贼趁虚而入,一旦主力调归北上则豫州边界空虚,若再来一次博望之战那样的惨败,许都可就危险喽!刘备非不能战,只是十余年来未有立身之基,如今他有刘表为后盾,甲胄充足粮草不缺,可就不能小觑了。
荀攸瞧着许攸、楼圭与诸将辩理,始终紧锁眉头不置一词——此事虽是他包揽,却不方便多言。只因辛家与荀家同为颍川大族,两家有联姻关系。荀攸的姑母嫁与辛氏,其子辛韬与辛毗论起来还是同族兄弟。辛毗闯出平原后忌于交战多年不敢面见曹操,先去了趟许都寻辛韬接洽,是拿着荀攸姑表弟的引荐文书找过来的,而且此番请降还牵扯着辛氏几十口人命呢!这公事里面掺着私情,不少人有所风闻,倒叫荀攸不方便表态了。
曹操早就注意到荀攸今天有些反常,几度欲言又止,便抬手止住众人议论:“军师有何高论?”
荀攸拱手道:“此事颇多隐晦,又涉及在下亲眷……”
“唉!为国举贤尚且不避其亲,何况军务,你但言无妨。”
荀攸站了起来:“在下以为先取河北乃主公本愿,不可轻易废止,还是出兵北上为妙。”
话音未落夏侯惇便反驳道:“军师请恕末将无礼。河北之位袁绍本已传与袁尚,袁谭自号车骑将军谋害其弟,此人连手足之情都不念,又怎会真心投降我军?况青州之地尚未全境克复,王修、管统皆与之同谋,固然我军此番北上可以袭破袁尚,那袁谭招诱其部乘势做大,反收袁尚之地抗拒我军,咱们岂不是又空劳一场?除一敌而立一敌,到头来又像前两次一样无功而返。”
于禁也随着道:“眼下之困非在后而在前,若不能将刘备击退,只怕想回军也办不到……”
“你等休要插嘴!请军师把话讲完。”曹操皱着眉头呵斥道。
“多谢主公。”荀攸暂把胸中顾忌抛开,款款走到大帐中央,“天下方有事之时,群雄无不操干戈兼并邻地,唯刘表坐保江汉之间,假张绣、黄祖、蒯祺等外藩御敌,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!袁氏本据冀青幽并四州之地,带甲者十余万,袁绍以宽厚得众,又借豪强而自固。倘若袁谭、袁尚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,则天下之难未息也。而今兄弟交恶竞夺大位,此势不两全之仇!袁尚之势大,若纵其剿灭袁谭则河北之地复归一统,其力亦专,力专则难图也。主公不可坐视不理,正该趁此时机将其兄弟一并殄灭,则天下可定矣……在下之言还望主公与诸位将军详思。”
这番话正说到曹操心坎里,但于禁所虑也对,眼前的问题是怎么甩掉刘备这个包袱,便转脸又问:“公仁、文和,你们有何高见?”
董昭与贾诩是曹操特意调至军中的。董昭虽不以军谋见长,却曾在河北当过魏郡太守,可以凭其人脉发挥作用;贾诩素来善于计谋,但身负祸乱长安之罪、计害曹昂之仇,自从归顺以来凡事三缄其口,唯恐招曹操猜忌。这会儿两人都是闷坐杌凳,低着头一言不发,听到问话也仅是摇头——一个想说无话,一个有话不说。
曹操感觉脑袋有些发蒙,最近他身体不太好,可能过于操劳了,此刻实在拿不定主意,便踱至帐外透了口气。楼圭悄悄尾随到他身边,低声道:“孟德,天下之势暂且不论,咱们奔忙多年已将近知天命之时了。我若是你……”话说一半情知犯了老毛病,赶紧收了口。可这半句话在曹操听来却已如炸雷相仿。眼看已快入冬了,遍地草木大半枯黄,这一年又要过去了,曹操也即将踏入五十岁,安定天下的路还很遥远,这时候必须要搏一搏……想至此他突然转身道:“就依军师之计,准许袁谭归降,择日开拔北上!”
这个决定一出口,在场之人都在叹气,有人感觉庆幸,有的人却是无奈。于禁抱拳道:“主公!前敌之事如何脱身……”
“会有办法的,容老夫再思再想。”曹操一甩衣袖,“我意已决,散帐吧。”他话未落音,就见曹洪自辕门快步而来,离着老远就嚷道:“他娘个蛋的!大耳贼又他妈来骚扰前营,张绣已跟他们干上了。大伙也别愣着,快带兵帮忙啊!”
现实是不能无视的,这种状况根本无法收兵。夏侯惇、于禁又望了曹操一眼,见他还是没有半分更改之意,只得摇头而去。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,荀攸想再说两句,但是碍于事态却不便多言。贾诩也一步三摇往外走,却被郭嘉叫住:“文和兄,请暂留一步。我有计策献于主公,有劳您一同参详。”
曹操回转帅案摆弄着正在注解的兵法,待旁人走了,才问郭嘉:“你小子又有什么话说?”
郭嘉满面谄笑:“我观主公之意虽决,但仍忧于眼前之敌,特与文和兄为您解忧。”
曹操抬眼一瞧——贾诩是留下了,却慢悠悠往角落里一站,耷拉着脑袋只给个耳朵,便道:“你不要牵扯旁人,有什么破敌之策赶紧说!”
“南阳诸县已落入刘表之手,大耳贼又只是每日分兵缠斗,不肯列阵交锋,我军虽众,欲速取亦不可得,但或可令荆州自行退兵。”
“哼!”曹操斜了他一眼,“你该不会是想联合孙权出击江夏吧?那根本行不通,江东正有山越作乱,我还听说刘表之侄刘磐屡次自南路侵扰,孙权自顾尚且不暇,哪还有工夫帮咱们?”
郭嘉方要辩解,又见帐口处跪倒一个斥候兵:“启禀主公,张辽将军自东海回军,监军武大人要即刻面见您。”监军武周与张辽脾气不和,又常在用兵策略上发生争执,刚开始两人吵架还有点儿原因,后来就没具体问题了,就是互相瞧着不顺眼,动不动就跑来告状。
“知道了。”曹操露出不耐烦的神色,“我叫张辽去平昌霸之乱,他又跟武周顶起来了。前半个月他俩就发来书信各自说理,全是芝麻绿豆的小事,我都懒得管了。你看于禁与监军浩周[1],有苦同吃有酒同饮,俩人从来没红过脸。怎么张辽与武周就不行呢?实在不行就把这两头倔驴分开吧。”
郭嘉却不赞同:“张辽脾气直,不似于禁那般会做人,与诸将的关系处得不好。武周是个耿介之人,有他在一旁约束,张辽多少还能收敛一些,我看把他俩拴在一起是对的,吵吵闹闹不至于犯大毛病,分开未必是好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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