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56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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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邢颙连连跺脚:“亏我在徐无山住了多年,这条路竟然不知。”

  “这也不能怪你。平冈城自王莽之时废弃,算来已有二百余载。我原先也以为路早就断了,可两年前有几个鲜卑人自咱们后山而出,我才知道古道仍可通行,不过崎岖颠簸草木遮蔽罢了。”说着话田畴又朝曹操拱手,“如果明公有意由此道进兵,草民愿意披荆斩棘为您引路。”

  他说得容易,在场众人却纷纷摇头——出了卢龙塞就不是大汉领地了,说不准有什么危险,倘若再与鲜卑游牧部落相遇,岂不是除狼不成反而招虎?再者这条路荒废二百多年,谁知道会不会半途中断,还要翻山越岭才能到柳城,半途有个一差二错,军队迷失在崇山峻岭间,那时就进退维谷了。

  田畴知道他们有疑虑,又解说道:“古道虽荒但比沿海而行近百余里,鲜卑诸部正处内乱之中,我料他们自顾不暇不会干扰到咱们。况且明公大军既到此地,想必乌丸人也已得到消息,蹋顿必在令支、肥如等地布置兵马防御我军,即便等到水退了这仗也未必好打。与其硬攻,倒不如宣称洪水断道假意撤兵迷惑敌人,乌丸信以为真必不设防。咱们轻兵简从暗中取道塞外,出其不意攻其无备,蹋顿之首可不战而擒也。”

  “这倒是个妙计!”曹操怦然心动。

  田畴环视众人,见多数将领还是眉头紧锁,便作了个罗圈揖道:“草民不过充当向导,贵军之事还请列位自行定夺。军务隐秘我一介草民不便过问,且到偏室听候调遣。”他还是不拿自己当曹营中人,说完就要出去。

  邢颙一把抓住他手:“小弟正无计可施,多谢兄长解围。”

  哪知田畴把衣袖一抽:“我既不为功名利禄,也不为你我昔日之情,只是盼着早日击破蹋顿,救我十万同胞出水火。”说罢扬长而去。

  田畴一出去,众人马上聒噪起来。楼圭抢先道:“此计听似巧妙,其实大有凶险,主公亲征外藩已是弄险,切不可再险上加险!”牵招也道:“卑职也是幽州人,平冈城之事只是道听途说,即便此路尚通必定荆棘丛生。况且白狼山乃北地险山,还望主公三思。”连许褚都开了口:“姓田的信得过吗?他可逃官一次了,会不会与敌人勾结?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竟没有一个愿意听田畴之计;荀攸刚才挨了一顿训斥,垂头丧气不敢再言,却也摇头不已。

  即便众人极力反对,曹操还是被这计划吸引住了,风险必然是有,但若能出其不意掩其不备,袁尚兄弟与蹋顿便可一战而灭,说不定还能兵不血刃直接杀入柳城呢!但大家的顾虑他又不能不考虑,谁愿意远涉塞外跟他冒这么大风险?正在吵吵嚷嚷之际,忽听一人朗声高呼:“属下觉得主公可以一试!”郭嘉无声无息钻进了人群。

  “奉孝,你身子还好吧?”曹操格外关切。

  “我就是块贱骨头,难受了这么多天,被雨这么一淋反倒好了。”郭嘉笑呵呵拍了拍胸口,似乎显得精神焕发,“说正经事吧,刚才田先生的话我都听见了,我觉得此计可行。”

  “何以见得?”众人纷纷发问。

  “《三略》有云:‘能扶天下之危者,则据天下之安。能除天下之忧者,则享天下之乐;能救天下之祸者,则获天下之福。’乌丸肆虐北州已非一日,主公除之非但可定北方之患,更是为大汉百姓造福。现有妙计可助主公建此不世之功,岂能不试上一试?”郭嘉对塞外凶险避而不谈,却一再重申征讨乌丸是为民造福。看似老生常谈不着边际,却是在暗示曹操,该抓住机会为日后“据天下之安”积累功德。

 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,曹操顿时眉头舒展——他身经百战岂能不知此去凶险,分析来分析去还不是那点事?此时他需要的根本不是别人掰开揉碎地讲利害,他要的是一个赞同的声音帮他稳定人心。毕竟远征乌丸本就颇具争议,放手一搏更需有人登高一呼。郭嘉毕竟是郭嘉,永远知道曹操要的是什么。

  楼圭仍未解其意:“但塞外有不测之……”

  郭嘉根本不容他把话说完:“塞外虽险,难阻威武之师!在下相信田畴赤胆忠心,更相信主公用兵之能。反正洪水断道不能通行,干等着也无济于事,不妨去试试。若无法通行,退回来也不耽误日后之谋。”话虽如此,军中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,真去了就不可能轻易回来,谁都明白郭嘉说的不过是安慰之辞。

  “对!”曹操接过话茬,“还记得官渡之战吗?试了总有一线希望,不试永无胜算!我意已决不必多言,三日后随田畴入山。谁愿意充任先锋为老夫开山垫路?”

  众将面面相觑默然不语,过了半晌才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:“这先锋官还是末将来当吧。”众人寻声而看——请命者是张绣,这几日他水土不服未见好转,熬得双眼都有些凹陷了。曹操顾不得这么多,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高高举起:“张将军带病出征何其壮哉!你们这些身康体健之人又当如何?”

  众将也都是有血性的,叫他这一问不能再犹豫了,只得拱手道: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!”

  将领们点头,参谋掾属又能如何?楼圭捋了捋胡须:“也罢!既然来了就陪你走一遭,我这老朋友够义气了吧?”牵招等人也只好点头。

  曹操这才有点儿笑意:“牵招听令!马上派人在周札道路上插立木牌,上面写‘方今暑夏,道路不通。切俟秋冬,乃复进军。’多写几块要把大小道路都插遍,一定要让乌丸斥候瞧得清清楚楚。”

  “诺。”牵招领命而去;还未下堂又见一员相貌英俊的中年将官迎面走了进来:“属下屯田都尉董祀参见主公!”

  “哦?”曹操精神为之一振,“军粮运来到吗?这一路洪水涨溢,有没有翻船折损?”

  董祀抱拳拱手:“粮船尽数运到。若少一只,主公砍我脑袋!”

  “好样的,会办事。”曹操欣然一笑,又见他腰间系着条白带子,“你家中有丧?居丧期间不忘国事亲自解粮,真是难得啊!”

  董祀满脸羞惭:“实不相瞒,内子新近过世。”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——天底下有给爹戴孝的,有给妈戴孝的,哪有给媳妇戴孝的?董祀倒也讲得出理来:“非是在下胡乱行事,是世间之人忒不讲理!女人可以为了丈夫披麻戴孝如丧考妣,女人死了怎就不许咱男人留恋?系条白带子总可以吧!”听了他这番大道理,众人个个忍俊不禁。

  “胡闹!”曹操也觉好笑,却捂着嘴训教道,“这有悖礼法纲常!方今之世倒也罢了,若是太平时节礼教森严,这根带子就能毁了你的前程。快给我摘了!”

  董祀耷拉着脑袋解带子,嘴里还嘟嘟囔囔:“贤妻啊贤妻,既在公门身不由己,为夫不能多想你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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