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圭、许攸赶忙搀住:“孟德,你怎么啦?”
“我的头……”曹操两年未犯的头风病复发了。霎时间脑仁剧痛双眼昏花,加之过于悲伤,话未说完已昏厥过去……
也不知过了多久,曹操渐渐转醒,发现自己躺在后堂,痛意已消退;身子刚动两下,就听耳畔有个声音道:“明公莫动,头上有针。”
“嗯。”曹操应了一声,闭上眼睛,可忽然意识到给自己治疗的是华佗,猛地坐起身来:“华先生!”
华佗一惊:“针还未除……”
曹操哪管那么多,一把抓住他手腕:“你何时回河北的?为何不给奉孝治病?”
“明公头上有针,不能动。”
“我没问你这个。”曹操心中满是怒火,“你为何不能把郭嘉的病治好?”
曹丕、曹彰、曹植等都在房外守候,闻听动静赶忙拥进来:“父亲错怪华先生了,先生赶回之际郭嘉已经亡故。”
曹操根本不问缘由,推了华佗一个趔趄,狂吼道:“早不回家晚不回家,偏在这时候回家!你若不走,奉孝何至于死?”
这叫华佗怎么回答?只好叩头请罪。曹丕、曹植见父亲怒气不消,也都跪下了:“父亲息怒,保重身体啊。”曹林、曹彪几个年纪小的吓得直哭。
“哭什么哭,都给我闭嘴!”曹操拔掉头上的针,回头又问华佗,“奉孝之事暂且不提,你是怎么给我治病的?头风为何复发?”
病理之事华佗倒很清楚:“主公积病日久非朝夕可愈,鞍马劳顿加之悲痛,故而复发,在下开方调理数月,必能……”
“什么乱七八糟的药方,我看你明明能以针灸治好我的病,就是不用心治!”曹操于医药之道一窍不通,却猜忌甚重。
“在下不敢……针石只可治标,未可治本。”
“你们这等巫医百工之徒就爱故弄玄虚?”曹操越说越气,“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根治此病。若逾期再发,我要你的命!”
治病又不是打仗,岂能约定时日?华佗叩首道:“主公之病需慢慢调养,岂能……”
曹操见他还敢顶嘴,越发震怒:“推三阻四我现在就杀了你!你治还是不治?”
华佗便有天大本事,也不可能在一月内把头风根除:“请主公宽限时日……只要半年必能好转……”
曹丕、曹植都觉父亲因郭嘉之死迁怒于人,闹得毫无道理,正不知如何劝解,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婴儿啼哭——曹冲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:“爹爹别生气了,快看看小弟弟。”
“小弟弟?”曹操一愣,“我、我又有儿子了?”他这才想起出征之际卞氏已身怀六甲,可不早该生了。
曹冲把襁褓塞到父亲怀里:“夫人为生小弟弟闹了场病,多亏华先生施救,这几天他为夫人诊脉煎熬,受了不少累。”
众兄弟这才醒悟——好机灵的小子,抱着孩子来讲人情。
毕竟父子天性,曹操一见孩子把刚才的气扔到龟兹国去了,又听了曹冲的好话,渐渐转怒为喜:“好好好……这孩子瘦了些,起名没有?”
曹彰憨笑道:“我昨天射猎,捕了头熊回来,干脆叫曹熊……”话未说完曹丕便朝他使眼色——正在气头上,还敢提狩猎!
曹彰赶紧掩口,曹植忙转移话题:“母亲年逾四旬尚能孕育,也是华先生开方调理的,父亲还需多多体谅先生啊。”
卞氏四十多产子,身体已不复当年,所以这孩子先天不足,已过了满月却跟个小鸡子似的。曹操捏了捏那清瘦的小胳膊:“太瘦弱了,就叫曹熊吧,希望他以后壮实起来。”说罢递回曹冲手中,“天凉,快给夫人抱回去,这可是她心头肉啊。”
“爹爹不怪先生了吧。”曹冲眨巴着小眼睛看着父亲。
曹操理智了不少,瞥了华佗一眼:“看来你也有委屈,算了吧!先把她们母子照顾好,我的病慢慢来。”
“诺。在下现在就去给夫人煎药。”华佗逃命般退了出去,到廊下才想起药匣没拿,又回去哆哆嗦嗦拾起满地银针,一不留神把手都扎破了——在曹府当差可真难啊!
曹操命儿子取来笔墨,要修表章追封郭嘉。曹植恐他辛劳,请求替父亲执笔,曹操也没拒绝,倚在榻边缓缓道:
臣闻褒忠示宠,未必当身,念功惟绩,恩隆后嗣。是以楚宗孙叔,显封厥子;岑彭既没,爵及支庶。诚贤君殷勤于清良,圣祖敦笃于明勋也。故军祭酒洧阳亭侯颍川郭嘉,立身著行,称茂乡邦。与臣参事,尽节为国,忠良渊淑,体通性达。每有大议,发言盈廷,执中处理,动无遗策。自在军旅,十有余年,行同骑乘,坐共幄席。东擒吕布,西取眭固,斩袁谭之首,平朔土之众,逾越险塞,荡定乌丸,震威辽东,以枭袁尚,虽假天威,易为指麾。至于临敌,发扬誓命,凶逆克殄,勋实由嘉。臣今日所以免戾,嘉与其功。方将表显,使赏足以报效。薄命天殒,不终美志。上为陛下悼惜良臣,下自毒恨丧失奇佐。昔霍去病蚤死,孝武为之咨嗟;祭遵不究功业,世祖望柩悲恸。仁恩降下,念发五内。今嘉陨命,诚足怜伤。宜追赠加封,并前千户。褒亡为存,厚往劝来也。
通篇写罢曹操读了好几遍,才渐渐释然——往者已矣,毕竟打了场胜仗,北方再无干戈,该着手准备南下了。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别的事要安排,一些比打仗更重要的事。
曹丕见他气色好了不少,笑道:“父亲既然无碍了,我去前面告诉众位大人一声,免得他们担心。”
“很好,你很懂事。”曹操难得夸他一句,“对军府的大人们要多多尊重。来年为父可能会南征荆州,你们都要随军出征。”
曹植似乎漫不经心问:“弟弟们都还小,也要跟去打仗吗?”
“难道真叫他们上战场?”曹操终于露出一丝微笑,“从军也不过是积累功劳,为日后之事铺路,所以冲儿他们一定要去。”
曹丕兄弟咂摸这话的滋味——冲儿一定要去。看来父亲心中默认的继承人已经很清楚了。
思慕九五
回军途中将士一直诧异,为什么素来雷厉风行的曹操这次却拖拖拉拉行动迟缓。现在终于明白了,原来出兵之前他已派董昭在邺城西北挖了片湖泊,引漳河之水灌入其中,名为“玄武池”,又征调了许多船只。缓慢撤军是叫大家休养,一回到邺城,紧张的水军操练就开始了。
曹营都是北方兵,在平原山地作战还可以,到水上战斗力就大打折扣,接下来的目标是荆州刘表,进而与江东孙权为敌。那就意味着要在长江、汉水用兵,不善水战怎么得了?所以操练水军就成了当务之急。曹操只休息了两天就到玄武池视察训练,夏侯惇手执令旗亲自指挥,三军将士划船摇橹排出阵势,倒也进步很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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