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操遥望远方长吁短叹:“要是奉孝还活着该有多好?出谋划策谁能比得了他?别人还是不行啊……”
董昭听得酸溜溜的,冥思苦想一阵,忽然跪倒在地:“卑职不才,愿为主公办成此事!”
人受挤对能长能耐,曹操要的就是他这句话,忙转身笑道:“你有何办法?”
“咱们这么办……”董昭爬起身在曹操耳边嘀咕几句。
曹操听罢点点头:“办法虽妙却要谨慎行事,若传扬出去,非但老夫颜面无存,对我儿的名声也有碍。”
“卑职一定小心,回许都后先去见荀令君,把……”董昭话未说完,又听身后响起脚步声——赵达带邢颙上城来了,后面还跟着李典。
曹操咳嗽一声,故意提高嗓门对董昭道:“明天你就回许都,把追封郭嘉、救赎蔡琰等事转告令君。所有的事都交你办,明白吗?”
“明白!”董昭知他不便当众道破,“所有的事”也就算默许他的计策了。
“还有……”曹操从袖里掏出一纸帛书塞给他,“这是写给令君的信,你亲手转交他。去吧。”
“诺。”董昭施礼告退,与邢颙三人走了个迎面,仅微微一笑,什么都没说。
曹操也笑盈盈的:“曼成怎么也来了?移驻颍川之事有困难?”
李典表情凝重,手里攥着一卷锦套封着的卷宗,走到曹操面前猛然跪倒,把卷宗捧过头顶:“此物献与主公。”
曹操戏谑道:“早听说你身在军旅不弃学业,莫非勤奋读书写出的文章?”
“主公取笑。这是我李氏兖州各县的宗籍名册,共计三千余户。末将恳请将族人移居邺城,为主公效力!”李典知书明理,比乐进、张辽那帮人见识深得多。李氏在兖州乘氏、钜野等地一呼百应,曾帮曹操逐走吕布。可现今他不需要豪强了,相反可能把李氏视为隐患。李典思虑多日,连臧霸那帮人都无可避免送来人质,自己岂能抗拒?唯有解除私人势力才能消除猜忌。
曹操接过卷宗掂了掂,明明只是一卷小小的竹简,却感觉压腕子——分量当然不轻!李家这三千户是不纳赋、不服役的私人佃户,可迁到邺城就要编入民籍。这卷竹简无异于三千户赋税、三千户兵源,落到曹操手中,纵横一时的李氏豪强就不复存在了!
曹操望着这个年轻人,倒也佩服他的见识和气魄:“你莫非要效仿耿纯?”耿纯是辅保刘秀的中兴名将,当初刘秀奉更始帝之命出巡河北,正赶上王昌在邯郸造反,耿纯兄弟投奔刘秀为其效力。那时刘秀势弱,耿纯唯恐族人怀有异心,放火烧了全族房舍,断了大家的归念,从此死心塌地跟着刘秀。曹操把李典比作耿纯是一种赞誉。
李典谨小慎微:“末将驽怯功微而爵宠过厚,唯有倾全族之力才觉心安。当今干戈未息,充实邺城可拱卫城郊以制四方。末将何德何能,岂敢效仿先贤名将?”
李典的叔父李乾为曹操而死,与张辽有仇却不能得报,官渡之战时他把族中的私粮捐给了军队,现在又把整个家族贡献出来。这会儿任何嘉奖的话都已微不足道,也无需惺惺作态,曹操沉吟半晌,叹道:“既然如此,老夫就笑纳了。念此功劳,我升你为破虏将军。”
“谢主公!”李典这声谢真是有悲有喜百感交集。
曹操拍拍他肩膀,意味深长道:“耿纯辅佐光武成就帝业,列位云台功臣。曼成你年纪尚轻前程似锦,若多多勤勉,日后功爵也未必不能赶超前人。”
李典何等伶俐,一听就明白:“末将效力主公万死不辞。”
邢颙一旁赞道:“主公厚待李将军,李将军忠心耿耿辅保主公,真是主明臣贤的佳话。卑职贺主公能识良将,也贺曼成得随明主!”
赵达瞥了他一眼——拍起马屁来比我还在行,这算个什么隐士?曹操摆摆手:“邢先生过誉,叫你来是想告诉你,老夫已修好表章,任命你为广宗县令。”
“谢主公提拔。”邢颙心中狂喜。曹操看中的人必要外放地方,或是县令或是郡守,历练三年两载,再调回来就要委以重任了。广宗县在冀州治下,邢颙又是河北人,极易出政绩,这也是曹操特别关照。
“还有一事。”曹操手指城外,“田先生刚才把袁尚、袁熙的首级收敛了。”
刑颙吃惊非小——已有军令“三军敢有哭之者斩”,昨日牵招跑去哭祭已经触犯军令,幸而曹操法外施恩未加怪罪。今天田畴不但拜祭还擅自敛尸,这不是成心对着干嘛……他赶紧说好话:“昔日袁绍父子曾征辟他,虽然未曾赴任,想必也念了些情分。毕竟是袁氏诛戮公孙瓒,为刘虞报的仇。还请主公看在他这点儿拳拳忠义加以宽宥。”
“子昂小觑我了。”上下属名分已定,曹操干脆直呼他表字,连“先生”二字都没有了,“我并无责难之意,只想叫你给他传个话。”
“主公有何训教?”
“不是训教,是替我感谢田畴。引路塞外乃平贼首功,我已决定表奏他为亭侯。”
“卑职代子泰兄谢过主公。”
“还有,”曹操话风一转,“他似乎不愿为官,你替我劝劝他。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不当官,知道的人称赞他清心寡欲,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夫不用呢!有功必赏有过必罚,这是朝廷制度,并非他能左右,也并非我能左右。”说到这儿,曹操抬头看天色,“快到正午了,老夫还得去玄武池看看……总之你告诉田畴,冀幽之地的郡守、县令任他挑。实在不喜俗务,入京任侍中、议郎什么的也可以考虑。可千万别辜负老夫这番好意!”
分道扬镳
邢颙领了曹操的命令,连午饭都没用,迫不及待要把消息告诉田畴,可城里城外找了半日都寻不到踪影;又想起他收了袁尚、袁熙的首级,便赶往西北十六里的袁绍墓——果不其然,田畴正跪在地上为两个低矮的小坟培土。
“子泰兄还真把袁氏兄弟葬在袁绍坟前了。”邢颙跳下马讪讪道,“袁本初只是征辟过你,你又没出山辅佐他,为何这般厚待他父子?”
田畴没有答话,用力将坟头拍实,站起身望了袁绍的坟丘——那陵墓格外雄伟,封土又长又宽,高三丈有余,与脚下这两座小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田畴呆立半晌,才喃喃道:“我并非感念袁氏旧情,只是感慨世态炎凉。袁本初种下龙种收获跳蚤,世道变幻也太快了,希望这些受戮之人能入土为安……”
“兄长何必为这些不相干的人伤怀?”邢颙笑道,“告诉你个好消息,曹公准备上表朝廷封你为亭侯,赐邑五百户,你要成为有爵位的人啦!而且还让我转告你,各郡的郡守任由你选,如果愿意还可以入朝担任侍中。小弟辛苦一趟才晋升县令,曹公对田兄真是另眼看待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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