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60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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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北方面更为隆重,曹操不仅设下祭坛,还亲率众文武临江迎接,旌旗队伍密密麻麻排列于江边。刘先的船悠悠荡荡渡江而来,曹操居高远眺百感交集,一别二十余年,没想到再重逢时已成生死相隔,不禁泪洒长江。

  刘先亲自抬榇登岸,曹操与许攸、楼圭左右扶柩送至祭坛,一干文武纷纷上香叩拜,又是作诔(lěi)文,又是献祭酒,最后派楼圭护送棺椁回汝南下葬。等这些事忙完了,刘先才与四郡功曹献上表章。曹操很体谅,宣布依旧由四位太守管辖四郡,待战事结束另有封赐。四功曹圆满完成任务,纷纷道谢起身;刘先却低着头长跪不起。

  “刘郡将为何不起?”曹操问。

  刘先叩首道:“昔日曾冒犯丞相,故而请罪。”当年刘先奉刘表之命出使许都,与曹操当殿辩驳,斥之为豺狼武夫;如今曹操变成了上司,心中岂能安稳?

  曹操一笑置之:“老夫已有令,荆州吏民与之更始,过往之事概不追究。当年你出言顶撞乃是出自对刘景升的忠心,不但无罪反而可彰,朝中不少大臣都很钦佩。我看你也不必当太守了,去许都担任尚书,与荀令君他们处理朝政吧。”

  太守食二千石俸禄,尚书虽然只有六百石,但却参与国家大政,责任反而更大。刘先感恩不尽,又把随船而来的零陵名士刘巴引荐给曹操。这位刘先生年纪不大,却颇有些名气,刘表几度征辟,甚至举其为茂才,他都不愿出仕,如今曹操一到他便肯来投效;曹操甚觉脸上有光,又是头一个自江南投奔的,理当拥彗折节树为标榜,于是当即任命刘巴为军谋掾。刚刚封罢又有文聘、张允来报,荆州各郡战船都已调拨完毕。曹操大喜,率领众人一道巡阅水师。

  曹营文武虽久经沙场,但大半不懂水军,昔日在黄河抗击袁绍,指挥些民间征调的小船就以为很了不起了,长江上乘风破浪的战船是生平第一次见到,真是大开眼界——宽阔的江边停泊着大大小小数百艘船只,有的高达数丈,上有楼阁,有的又细又长,恰似织梭,旌旗林立风帆如云,密密麻麻铺满港汊。连曹操都看得眼花缭乱,指着最大的一艘战船赞道:“这船好威武,竟有三层阁楼这么高!”

  张允笑呵呵凑了过来:“丞相往昔征战皆在北方,河水浅窄故而舟楫亦小,征战大江之上自然要用大船。此船唤作‘楼船’,长十六丈,四道桅帆,设三层楼阁,能容下数百人。这艘就是为您预备的,相当于中军大营。还有几艘稍小些的,可以分给诸位将军。”

  曹操欣喜若狂,已按捺不住激动:“好!老夫纵横半世终于也要饮马长江了……那又是什么船?”他又指向远处几艘长有数丈、牛皮蒙顶的大船。

  张允又道:“此船名曰‘艨艟’。以生牛皮覆背,两厢开孔划桨,前后左右各有弩窗、矛穴。这种船敌人弓箭射不透,又不易接近,故而护卫主帅楼船最佳。”

  曹操虽不曾打过水战,但触类旁通也瞧出点儿门道:“敌人固然不能接近,但自己人也不易杀出,此并非能战之船。”

  “丞相天生睿智,一看一个准!”张允介绍之余还不忘了拍马屁,“艨艟乃运兵、守备之用,两军相争要靠‘斗舰’。就是那种!”他伸手指引,“这种船的舷上铸五尺高的女墙,上有顶棚,前竖牙旗,后置金鼓。士兵立于其中,以长矛、大戟格斗,打仗主要还是看它。荆州水军斗舰百余艘,可布兵三四万人……”

  “三四万?”曹操突然打断,“江东孙权有多少水军?”

  张允轻蔑一笑:“孙权麾下善战水师总共也就是三四万,咱们仅斗舰就可布兵这么多,远远胜之!您看那几十艘船,狭长坚厚,前有触角,上插利刃,此船号为‘冒突’,只要借水力冲撞,就能将敌舰刺透。”跟这帮不通水战的北方佬一比,张允快成圣人了,指指点点如数家珍,“再看那十几艘,通体漆红,小巧轻快,行速最疾,此名‘赤马’,用于巡察引航,相当于陆地的斥候。再有就是普通兵船了,最大的也有十二丈长、一丈六宽,每船善战之士二十六人、操桨水兵五十人、舵手三人,还有弓弩兵、大斧兵、挠钩兵若干,也能容下近百人。”

  乐进就跟在他身后,一脸懵懂不禁发问:“两军接阵以兵刃长利为优,要斧手、钩手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兵做什么?”

  张允笑道:“将军所言差矣!水战乃是先用弓弩远射,近处再以枪矛格斗,两军接战之时,需钩住敌人船舷,用大斧砍断敌人护板,士兵才能冲上敌船。这水战之法千变万化奥妙甚多啊……”他越说越得意,眉飞色舞口沫横飞。非但乐进、夏侯渊这帮武夫愁眉苦脸,就连荀攸、许攸、程昱等都觉坠入五里雾中,心下渐渐不安——二十年的陆战经验到江里全然无用,这完全是另一种战法。

  曹操却满不在乎,进一步问道:“总的算来共能装备多少水军?”

  张允想了想道:“所有的战船,再加上征调的小舟、渔船,足以乘载六七万人。”

  “足够了。”曹操心里有数——六七万是上船的,余下陆军还有三五万,另外襄阳城还屯有于禁等七军。曹军总数将近十五万,打破江夏就像捻死蚂蚁一样容易。

  “请主公登船。”张允指挥亲兵搭好一扇舢板。曹操当先阔步,带着大伙登了船。

  楼船之上视野更为广阔,曹操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,密密麻麻的船只和两岸茂密的山林,越发神清气爽。许褚手指北方道:“主公快看,公子们到了!”曹操临舷而望——在侍卫簇拥之下,大大小小一群子侄说说笑笑策马而来。

  这些公子名义上随军打仗,实则不过是沾沾功劳,根本没到前线,半路就留在谯县老家了,这些天就是游山玩水。不仅没动一刀一剑,留守谯县的将军曹瑜还得时刻派人保护。曹冲见父亲站在巍峨的楼船上,不禁放声高呼:“好大的船!爹爹好威风!”

  “哈哈哈……”曹操自鸣得意,也挥了挥手。曹冲是他心中内定的继承人,此番带出来,就是要给他一个从军征战的名头。虽然只有十四岁,但加冠之后便可视为成人。原先曹冲梳着总角的发髻,模样颇为可人,要给他拢发上簪,曹操还真不舍得。哪知换完装一看,戴着峨冠的曹冲更显俊俏,确实有些大人模样了,曹操岂能不喜?

  诸公子刚刚登船,曹操一把将曹冲揽到身边:“老夫已决定,就从水陆进发直逼江夏。此番陈师江表,我父子要并肩而战!”

  十四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叫打仗?但曹操这么说,无人敢反驳,有些知道曹冲底细的还一味逢迎:“小公子少年神勇,真乃良将之才。”

  曹操又一指夏侯尚:“伯仁,我任命你为中军司马,即日起随军听用。”中军司马是主帅的重要膀臂,夏侯尚二十出头未经战阵就得此要职,固然这小子有些才能,但更重要的是他娶了曹真之妹,乃是曹家的女婿。荀攸等人暗暗咋舌,可又不好说什么——毕竟整个军队都是他曹某人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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