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62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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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还在暗暗思忖,曹操已悄然改变话题:“贤弟曾言司马徽、庞德公二位先生,为何不见他们前来?”

  “司马公、庞德公名望甚高,我也曾亲往拜谒,不过二人已携家眷迁离,不知所踪。”

  “不知所踪?”曹操明白,这是不愿做官故意躲了,“那崔州平呢?他是元平之弟,总不会也躲着我吧?”

  还真让曹操言中了,蔡瑁掏出个锦囊:“险些忘却!州平贤弟也已离开荆州,我差人寻访,乡里也说不清他去哪儿了。不过他在空室之中留下个锦囊,是给你的。”

  “给我的?”曹操莫名其妙接过一看,囊上果然写着“汉丞相曹公孟德亲启”几个字,囊口是封死的,蔡瑁未敢轻启。他连忙拆开,原来里面塞着团麻布,工工整整写了行字,是一首乡间民谣:

  公无渡河,公竟渡河,堕河而死,其奈公何!

  “咒我兵败?可恼!”曹操随手将其掷于江中,“若不看在他兄长的面上,定要将他捉拿问罪。这帮清高之士忒刻薄,难道天下之大就缺了他们不成?前年征战乌丸有一田畴,我三番两次奏表加封他都不理,如今这几个也是一路货色。我算看透了,这些人都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。尧舜之世尚有巢父、许由在野,从今以后不必理会这些人,叫他们独自清高去吧!”

  蔡瑁见刚才还软语温存的曹操一霎时目露凶光,心下不禁一颤,把头压得低低的。这时半天未言的杨修忍不住插了话:“我倒还想向主公推荐一人,就是此番益州刘璋遣来的使者张松。那日我在后营遇到他,闲谈了几句,此人见识不俗。想来他滞留军中已半月有余,丞相何不抽空见见他?”

  曹操冷笑:“半月之中岂能无暇?实是老夫根本就不想见。刘璋十余年不与朝廷通信,如今一派使者便接二连三没完没了,我若待之太厚势必得寸进尺!昔日阴夔朝觐之时就曾有约,益州供奉赋税遣兵服役。这两年他不过是拿些蜀锦敷衍,说好了派兵,却弄来几百叟蛮充数。我若再加礼遇,他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?这世上有的人就是不识好歹,你越理睬他越坏!”

  杨修自不敢反驳这番“大道理”,却道:“张松不过是个办事的,何必为难他呢?况且此人有才,又是自己送上门来的,倘若留于帐下也是一桩好事。”

  曹操虽未正式接见张松,却在几次巡营时远远望见过。此人生得五短身材相貌猥琐,差不多能与和洽一分高下,可是却没有和洽那么高的名望。如此寻常小吏车载斗量,有什么与众不同的?因而道:“天下之士多矣,今日我又得十余位,若留刘璋帐下之徒岂不为天下人耻笑?我也不为难他,早早打发他走。回头你转告主簿一声,叫他查查郡县官册,好歹给他个郡县之职就罢了。”如此郑重的推荐竟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,搞得杨修哭笑不得……

  曹操未对张松加以礼遇,把封官之事推给主薄温恢,温恢事务甚多也没详查益州官员的名册,只是与其他掾属商量了一下。因为前番益州从事张肃入京觐见被晋升为广汉太守,张松是张肃的弟弟,考虑到弟弟的官职不宜高过兄长,最终写下册文,任命张松为益州永昌郡辖下比苏县的县令,就此草草了事。比苏县乃是蜀中产盐之地,还算是富庶,在曹操看来,对于张松这等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而言,就算是美差啦。

  哪知当这位张松先生拿到任命书后,不禁目瞪口呆——莫看他是张肃之弟,却颇得刘璋重用,官拜益州别驾,相当于副刺史,这职位虽不是朝廷任命,在蜀中也算有头脸的人物。可现在曹操却无缘无故把这位益州的第二长官贬为小小县令。

  张松苦等半月竟换来这样一个结果,也搞不清哪里得罪曹操了,又不敢多问,只得带着任命离开曹营;回去的路上越想越窝火,最后一气之下把册文扯得稀烂扔到长江之中。

  曹操根本没意识到,这件小事的影响丝毫不逊于战场成败,正是这个不经意的小失误最终致使自己抱憾终身!

  恶疾流散

  为了缓解北方士卒不适晕船,曹军打造铁索将大部分战船锁连,避免风浪颠簸。可是情况并没有像曹操预想的那样转好,反而愈加严重,进入冬月以后,士兵大面积病倒。荆州之兵尚好,北方兵不适者十有三四,而且人数每天都在增加,甚至连一些旱寨的士兵也感染了,所有人感觉趋于一致,发热、乏力、食欲不振,曹操隐约感到这似乎不是单纯的水土不服,而汝南太守满宠、扬州别驾蒋济的到来更确定了这一想法……

  “什么?伤寒!”曹操额角处渗出一阵冷汗。

  蒋济满脸严肃:“今冬时令不佳,江汉之地恶疾纵横,非但荆州之地,淮南、庐江等地也在闹伤寒。半月前刘使君出外视察河工,回来后也发热不止。”他所言“刘使君”是扬州刺史刘馥,扩建合肥城,兴修芍陂等水利工程,深得曹操器重,想不到连这个州长官都感染了重病。

  满宠也嗟叹不已:“汝南也有百姓感染此病。有些屯民苦于疾病,无力耕稼逃离屯田。汝南出了个土匪名叫张赤,专门招揽流民作乱,已在桃山聚众五千余户,如今李通将军正忙于戡乱。”

  曹操越发不敢怠慢,亲自领他们到江边,查看了几个染病之人,所有症状都与淮南、汝南爆发的伤寒一样,看来确实是地域甚广的大瘟疫。天下战乱瘟疫并不罕见,可多在春夏,唯伤寒易发于立冬之后,因天气骤变食水不佳所致,感染者大半体虚羸弱。行伍之士身体强壮本不易罹患此疾,可北兵南来水土不服晕船不适,将士体质普遍衰弱,感染伤寒就不稀奇了。军队被瘟疫纠缠是非常可怕的,何况现在十几万人挤在江边,万一这场病蔓延开来,不但影响战斗力,军心都会动摇。

  满宠蹙眉半晌忽然想起一人:“丞相,何不令华佗先生诊治一些病人,开出药方广为施用?”

  曹操自嘲般一阵苦笑:“华佗……已被我处死了。”

  满宠还不知这件事,惊得目瞪口呆。蒋济又道:“华佗虽死,还有张机,此人著《伤寒杂病论》,最是精通此道,何不从长沙把他调来?”

  曹操愈加摇头:“张仲景已被我逐离郡守之位,流于民间。”

  两位名冠当世的岐黄妙手竟都遭此不公对待,蒋济与满宠面面相觑,实不知曹操怎么搞成这样的,只得安慰道:“逐离郡府倒也无妨,可派人寻访。而且荆州还有他的医书流传,不妨叫其他医官多加研读揣摩,为士卒施救。”

  也只能如此了,曹操发下命令,把所有染病之人尽数调回旱寨,另换步军士卒填补空缺,各部负责的将领更换成荆州之人——固然荆州将领善水战,毕竟新近归附人心未定,用他们统兵并非上策,所以除了蔡瑁、文聘、张允等辈,其他人基本担任副职。

  忙碌的调动开始了,病情较轻的人晃晃悠悠拄着兵刃,病重的都是连滚带爬下船,还有几十人连着数日汤米不进,根本救不活了,干脆直接抬到后营等死。曹操眼看这般光景,心下不免彷徨,但仗还要继续打下去。在他看来己方虽然疲弱,但毕竟人多势众,制敌绰绰有余,周瑜的实力不足以长久相持,熬过这阵子必会有转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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