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63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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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曹丕、曹植、夏侯尚、曹瑜等亲眷也守在榻边,见他痛苦已极,起身相劝:“丞相莫要过于悲痛,当心伤了身体……”

  不劝还好,这一劝曹操满腹邪火变了方向:“我悲痛?我悲痛什么?冲儿还没死呢,你们盼着他死吗?”一句话吼得几人呆若木鸡。曹操用手一指曹植:“你是怎么照顾你弟弟的?是不是你把他害死的,说!”

  曹植吓一跳,赶紧跪倒在地:“孩儿岂敢行此禽兽不如之事?”

  “有什么不敢的?这世上之人为了权力什么事做不出来?冲儿若死了,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!”曹操忽然把手一转,又指向了曹丕,“还有你!冲儿死了你就高兴了,是不是?”

  曹丕立刻矮了半截,趴在地上连连顿首:“孩儿不敢……”

  夏侯尚、曹瑜见此情景也跟着跪下了,主动为二人开脱:“皆是我等照顾不周,与两位公子无干,丞相息怒。”

  曹操哪里息得下怒?背着手在房中转来转去:“你们统统恨我儿不死,是不是也想把我害死!我饶不了你们,还有孙权小儿、大耳贼刘备……”他悲恨交加,思绪已有些混乱,“他们都是害死我儿的凶手!我曹某人不会善罢甘休,我曹某人是不会失败的!”他张牙舞爪喊了这么两句,忽然身子一歪,俯倒在榻边,双手抱头不住呻吟——一年多未犯的头风病又重新发作了。

  曹操感觉头上剧痛天旋地转,闭上眼睛,再没有呐喊的气力。众人一阵大乱,李珰之向前跪爬几步,磕磕巴巴道:“我、我配副汤药,能治头风,是、是否……”

  “哎呀,别废话了,还不快配!”曹瑜急得跺脚。

  李珰之哆哆嗦嗦把药配好,交与夏侯尚去煎,仗着胆子为曹操按摩头部。不多时汤药煎成了,曹丕吹了又吹,一匙一匙往他嘴里喂。这会儿曹操呼吸已趋于平和,只喝了小半碗,便慢慢睁开眼睛:“我不该归罪你等,委屈你们了。”这阵突如其来的病痛使他态度和缓了下来,也渐渐想清楚些了。

  曹植却道:“儿等受父亲养育之恩,谈何委屈?父亲安心养病,不要想太多。”

  曹操微微点头,又看看李珰之:“你也能治老夫的头风?”

  “在下学艺不精,只会配药煎药,不甚通针石之术。”李珰之所言不虚。若论对药性药理的研究,他甚至不亚于老师,但论及针石之术就不行了。

  曹操叹了口气:“那你就不能给我儿治好病吗?”

  “公子之症乃气虚体弱与伤寒之疫并发,在下才力不逮,若要治好此病,恐怕只有我老师才行,或者……或者请来南阳张仲景,也未可知。”

  曹操摇了摇头——华佗叫他杀了,赤壁战败江南四郡鞭长莫及,怎么请张机回来?即便私下派人找到,人家又愿意来吗?曹操此时方才追悔莫及:“我悔不该杀华佗,若此人还在,冲儿焉能不治?”话未说完已满眼泪花。

  曹丕、曹植也不禁怅然,李珰之听他可算承认老师死得冤,更是唏嘘不已。曹操拍拍他肩头:“生死有命,你能尽多大力,便尽多大力,老夫也不再强求。你来治病,老夫去求天求地求鬼神,但愿能保冲儿渡过此劫。”素来不相信天命的曹操竟要为儿子祭祀祈福,当真是无可奈何了,“从今以后,老夫的头风也由你诊治。”

  李珰之闻听此言又是一阵颤抖:“在下只通汤药,此法甚慢,恐不能似师傅般针到病解。”顾虑是当然的,华佗那么大本事曹操还嫌慢,凭他的手段还不得死一百次?

  曹操却宽宏道:“没关系,慢慢来,老夫不怪罪。”朱砂不足红土为贵,两大神医他都错过了,剩下这么个精通药理的李珰之,难道还不知珍惜?

  方说到这里,又见门帘一挑,楼圭满脸焦急走了进来——他受命运送王儁灵柩回汝南下葬,哪知走了几个月竟发生这么多变故。楼圭满腹不解,尤其听说许攸在军中落水溺毙,死得不明不白,同学之义岂能不问?正要找曹操计较清楚,却见他病怏怏歪在那里,满腹之言竟堵于喉间:“你怎么也病了?”

  曹操低着眼没有看他:“老毛病,不碍的。”

  楼圭见此情景不知如何开口,只道:“当年我与你,还有子文、子远相交甚厚。子文归葬之事我已办妥,子远又骤然弃世令人惊异,你可更要保重身体。”

  曹操听楼圭道“子远又骤然弃世令人惊异”,心头不禁狂跳——他自然不必怕楼圭,但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,杀许攸既是酒后冲动,也是积怒已久,这些话如何向楼圭明言?提到王儁,他更加不安,昔年曹操罢官在家,王儁前去探望劝他再次出仕,当时曾嘱托:“许子远贪而好利,楼子伯倔强耿介,若有一日触怒,还望你念在故旧之情多加容让。”事到临头怎么全忘了?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王儁?

  楼圭见他变颜变色又不敢看自己,心中的猜测已核实了八九分,长叹一声摇头而去。

  曹操心中不宁更觉头上难受,忙端起剩下那半碗汤药,一股脑都灌下去——自己作的病自己受,吃苦头又能怨谁?忍着吧。

  游说周瑜

  求神求鬼终究于事无济,李珰之也尽了最大的努力,可曹冲还是夭亡了。几个月前曹操那可怖的幻想竟变成了现实,那具弱小无助的躯体似乎命中注定一般躺到了棺椁里,终年只有十三岁。

  往者已矣,曹操还得强忍悲痛处理焦头烂额的战事,这场可恼的战争还未结束,周瑜、刘备的先锋部队已至江陵,与曹仁、曹洪展开厮杀;孙权大军依旧围困合肥;袁术旧部的大叛乱还在蔓延。曹操又调臧霸率青州部南下助战,任命夏侯渊为领军将军,代替自己率领还能勉强作战的士兵前往庐江平叛,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。

  赤壁之败丧师数万,尤其自荆州接收的军队几乎尽数失去,那些逃散未死的北方部众或至襄阳,或至当阳,或者直接逃到谯县,大都零零散散失去建制。要把这些残兵败将聚集起来,补给辎重重新编制还需一段时日,这必须耐心等待。

  或许是命运故意捉弄,恰在此时,有一位曹操征辟多年想要一睹真容的老贤士来到他面前——河内张范。

  张范,字公仪,出身公侯世家,其祖父张歆曾任司徒,其父张延也曾在先朝担任校尉,被宦官构陷而死。张范与父祖两代不同,年近古稀却从未当过官,以恬静乐道,乐善好施著称,尤其是他早年拒不肯与袁氏一族结亲,更令曹操高看一眼。曹操想召见张范已将近十年,却始终不能如愿。当初曹操收复河内,张范偏偏在扬州避难;平定河北时再次征辟,张范又在北上途中染病,停留在广陵,只好派其弟张承代替自己拜谒曹操。张范毕竟年事已高,养了一年多的病,好不容易要启程赶往许都,他家的子侄又被山贼擒获了,张范亲往贼穴,又是游说又是恳求,总算要回了子侄。原以为可以放心登程了,没想到途经扬州又赶上了叛乱,这次老人家毅然决定,冒着战乱之险直接来沛国见曹操。经过这么多挫折变故,两人终于见了面,这可真是乱世之中的一桩奇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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