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依你之见,若要做成此事,最重要的是什么?”
“文事虽重要,武备更关键!”
“武备?!”
“对!北军五营的兵权才是关键!”此话一出口张温顿觉失口:不该说这个的!若是他与王甫串通一气弄得窦氏与党人失败,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?
曹嵩见他脸色大变已明白他的顾虑:“伯慎兄不必多疑,我现在只想避祸,岂敢多求?”
“但愿巨高兄能心口如一吧。”张温叹了口气,“该说的我说了,不该说的我也不留神讲了。你好自为之吧。”
回家的路上,阿瞒搂着父亲的脖子一直念叨个没完,说蔡瑁养了一只名叫“车骑大将军”的大公鸡,可好斗了,京城各府公子的斗鸡没有一只敌得过它。
曹嵩只是看着儿子笑,也不说什么。他脑子里还在回忆刚才张温的话——北军五营的兵权才是关键!如果窦氏发难,宦官最佳的应对之策就是劫持皇帝发号施令,这样兵权就很重要了。而洛阳城最主要的部队就是北军五营:屯骑校尉营、越骑校尉营、步兵校尉营、长水校尉营、射声校尉营。这五营负责京师防务,可以说谁掌握他们就掌握洛阳城内的生杀大权。现在这五营中窦武之侄窦绍任步兵校尉、其心腹冯述任屯骑校尉。两营抵不过三营,若是宦官再劫持皇上登高一呼,只怕他手中那两个营也靠不住。
“阿瞒,听爹爹话,这几天京师可能会有些事情发生,你好好待在家里,不要随便跑出去玩,会很危险的,知道吗?”曹嵩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,“哈哈……你今天可给爹爹帮了个大忙呀!”
阿瞒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,实在不明白自己帮了什么忙。
深夜惊变
阿瞒才不会关心爹爹忙些什么呢,在他看来不让自己出去玩才是最头疼的事。洛阳城花花世界这么好,有宽阔的街道,车水马龙的金市马市,还有蔡瑁那帮整日厮混的玩伴……不许出门那多残酷呀!在家憋了半个月,阿瞒百无聊赖,再不出去脑袋上就顶出长犄角来了。
这天夜里,阿瞒辗转反侧,随后还是摇醒了睡在身旁的弟弟:“德儿,咱们出去玩吧。”
德儿不似阿瞒,是个老实孩子。听哥哥这样说,小脑袋马上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:“这可不行,深更半夜私开门户,岂是我等人家子弟所为之事?”
阿瞒狠狠戳了一下弟弟的头:“傻小子,偷偷溜出去哪儿能走门呢?后院庖人房边有一大堆柴火,爬上去不就能翻墙了?”
“哦,原来你和蔡瑁就是从那儿进出的。”德儿恍然大悟。
“你去不去?”
“不去。”德儿一撇嘴,“行必告、归必面才是正理。”
阿瞒见他跟自己讲大道理,又好气又好笑:“你不去,我可自己出去了。”
“别!”德儿拉住他,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:“君子之人是没有夜半出门的。”
阿瞒笑道:“你这是什么道理,哪本书上有这样的话?”
德儿挠了挠头说:“孔子看见宰予白天睡觉,很是生气,说他‘朽木不可雕也’。宰予白天睡觉,想必夜里一定是出去玩了,所以孔子才批评他。”阿瞒“扑哧”一声笑:“亏你想得出来……我得赶紧走了。”说着爬起来就穿衣服。
“你去哪儿呀!”
“抱上咱的‘骠骑大将军’,斗斗蔡瑁的‘车骑大将军’去!”
“将军会将军,这倒是不错。”德儿打了个哈欠,“可人家蔡瑁不睡觉吗?”
“谁像你这么听话,天天除了读书就是睡觉。”说话间阿瞒已将衣服穿好,“我走了……你可不许告诉爹爹呀!”
“那是当然。子曰‘人而无信,不知其可也。’你就放心吧。”
“谁跟你背《论语》呀?快睡吧,书呆子!”
阿瞒偷偷摸摸出了房门。夜半三更可真安静呀,各屋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了,所幸还有朦胧的月色,他蹑手蹑脚跑到后院的鸡窝。这会儿鸡也已经睡觉了,安安静静卧在草堆上,活像一个个大毛球。阿瞒三摸两摸找到他的‘骠骑大将军’,一把揣到怀里。
那只鸡被惊醒,在他怀里又叫又扑腾。阿瞒怕惊动家人,赶忙用衣襟把它裹了个严严实实,掐着鸡脖子不让它叫出声来。“骠骑大将军,你乖乖地听话,我带你出去会个朋友,天不亮咱就回来,不会误了你打鸣的。”可能是整日厮混的缘故,那鸡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就不扑腾了,规规矩矩缩在他怀里。阿瞒见它安静了,赶忙爬上木柴堆,小心翼翼地翻过了墙头。
夜幕下的洛阳城如此的寂静,也不知白日里那喧闹的车水马龙都躲到哪儿去了。阿瞒这是第一次自己半夜出门,霎时间像投入了另一个安静凉爽的世界,仿佛有无尽的新奇等着他去探索。他迈开步子,连蹦带跳地在空旷的大街上跑了起来。大公鸡在怀里突突动着,就像他自己那颗懵懂快乐的心一样。
跑了一阵子,阿瞒突然收住脚步:深更半夜的,怎么叫蔡瑁出来呢?脑子一热就翻墙出来了,这会儿回过神儿来才明白自己想法多愚蠢。他放慢了脚步,思考着该怎么办。
就在这个时候,北面的方向突然闪起一大片火光,在幽暗的夜里竟映亮了半边天,这得多少火把呀!紧接着嘈杂的叫喊声便响了起来,那声音此起彼伏传来,虽然离得很远,却隐约能够听见。城里出了强盗吗?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?阿瞒吓坏了,这恐怖的夜晚是什么人在作怪啊?孩子毕竟只是孩子,阿瞒早把斗鸡的事情抛到夜郎国去了,抱着大公鸡哆哆嗦嗦就往回跑。
跑过几条街,眼见着已经到了家门口了。突然,从墙角处蹿出一道黑影,还没等阿瞒反应过来,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。阿瞒简直快被吓死了,只感觉身上的血液都不动了,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怪人。手里一哆嗦,鸡也落在了地上,蹦蹦跳跳地跑远了。
“别叫!”那人开了口,“小兄弟,我不是坏人。宦官作乱派人追杀我,你能找个地方叫我暂时躲避吗?”
阿瞒定了定心神,借着月色才发觉这个人头戴皮弁,身上的袍子染着不少血迹,手里攥着一把泛着绿光的宝剑,说话间一个劲儿地喘息,脸上还带着惊魂甫定的神色。这会儿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了,那人叹息一声:“生有时死有份!看来我今天在劫难逃,又何必再累他人。”说罢松开阿瞒,一横手中的宝剑就要自刎。
“别!”阿瞒顿时从心里生起一阵仗义感,“快跟我来吧!”说罢引着那人就奔自家的后院西墙。阿瞒淘气,常常从这里爬进爬出,墙上早有了可以蹬踏的大砖缝。两个人没费吹灰之力就翻进了院子,倚在柴禾堆上不敢再出声。少时间只听得人声鼎沸,窸窸窣窣的铠甲声和马蹄声自墙外传来。还有人喊了声“追!别叫太学的余党跑了!”聒噪了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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