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从事刘晔刚调入幕府任职,急忙回奏:“启禀丞相,在下已差出十余拨斥候往返联络,青州军已入濡须水,今晚不至明早必到。”
“好。”曹操却没什么喜色,“水军一到马上进攻,不能再拖了。”
“以丞相之威、水军之锐必能一战成功。”刘晔满口吉言,只是不知他心里是否真这么想。
杜袭与和洽对望一眼——江东久经水战经验丰富,又有庞大战船,青州水军虽已勤加操练,但真能敌得过孙权之众吗?
二人都觉此战不容乐观,但事已至此焉能不战而退?见曹操挺立江畔望眼欲穿,脸上凝重的表情恰似头上阴沉的天空,颇有几分急功近利之态。二人都把话咽了回去,众将佐也都默默无言陪在他身旁,终究没再说什么……
第二章 南征不利,曹操望江兴叹
接连受挫
北方水军到达长江颇为不易,虽然十余年间曹操广修河道,但要让庞大的船队南下终非易事。曹营嫡系水军自邺城出发,经白沟、入黄河,与从渤海来的青州水军会合,然后经蒗荡渠,自涡水入淮,再驶过淝水,途经寿春、合肥等地,越巢湖、入濡须水,才能到长江。船只载运士兵辎重固然省事,但一路蜿蜒曲折,行动并不快,加之冬季水枯,河道狭窄,挨到开春才好行船,故而稍迟一步。
不过这支水军声势甚大,旌旗林立帆帷如云,大小斗舰、艨艟、战船密密麻麻排列江畔,曹军将士见自家水师到了,士气为之一振。船队里最威风的当属青州水军,当初曹操赤壁落败,密令青州部调集擅长水战的将士勤加操练。这支部队是在惊涛骇浪的海上训练出的,不但骁勇善战,而且操起船来驾轻就熟,上至将官下至普通小卒,个个击棹若飞、回舵若环!
臧霸已先一步率陆军助战,统率水军来的是孙观。曹操自要耍些威风鼓舞人心,亲率文武到江边犒劳水师。孙观挺着溜圆的大肚子,远远望见大驾,第一个跳下船来跪倒高呼:“俺孙婴子给丞相磕头!”他草莽出身,壮如蛮牛相貌凶恶,归降曹营十几年,身负郡将之位,却始终不弃当年匪号,忠诚却没的说。
曹操心中爱惜,抢步上前搀扶,孙观却还是“咚咚咚”连磕三个响头才起身,猛然抬头一望,不禁大骇:“哎呀!几年不见,丞相可越发显老了,胡子都白哩!”
别人若说这等话,曹操必定赏他个耳光,可孙观性子单纯、口快心直,曹操不计较,只苦笑道:“天下岂有不老之人?”
“瞧您瘦了这么多,俺心里怪难受的……”说着话,这个胖大莽汉竟红了眼圈。
曹操感激他真诚,抚着他的背甚是爱惜:“此番若能克定江东、擒获孙权,天下平定指日可待,咱同享富贵又何惧老?大战在即不要说这等伤心话。”
“您说得对!是俺嘴不好!”孙观忙收住眼泪,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。他手劲极大,脸上立时映出一记清楚的掌印。众文武初始还觉有趣,但见此情形无不愕然——好个凶悍之徒!
说话间水军将领尽皆迎来,孙观连忙引荐。周曜、管容、李恕、张涉各拥战船百艘,是直接指挥作战的将领。这四将满面虬髯、相貌丑恶、言语粗鲁,但体格强壮颇有威风,尤其胳膊比旁人大腿还粗,一看就是多年操桨,在海上混营生的。众文武瞧这阵势已猜到八九分——孙婴子本就是贼,这帮人出身也好不到哪去,恐怕是海盗。
曹操察言观色岂有不明之理?但临战之际要用这帮贼,也不便点破窗纱,反而连声夸赞:“果然个个是英雄!老夫与你们一起登船,看看敌军动向。”丞相既要登船,众文武也跟随,人人心中均觉好笑——这可真是上贼船啦!
青州水军战船都不大,又细又长,随着波涛起起伏伏,但士卒们往来如履平地,丝毫不觉摇曳。他们都是在海上待惯的,江上这点儿风浪全不算什么。可这些兵不通礼仪、不知尊卑,眼见大官上了船,竟还各行其是,有的倚在舷边哼小曲、有的手持钓竿打发时光,还有的兀自蹲在船板上磨着大刀,周曜一声断喝才把众人赶散,但他本人也不知该如何招待丞相,便抢到桅栏前,撩起战袍使劲擦了又擦,朝曹操拱手道:“丞相请。”
曹操手扶桅栏立于船边,朝对岸放眼观望——其实这几天已看过无数遍,说是与诸将一同窥敌,实际是想听听四将的对策。江东一方情势与这边大不相同,孙权深知濡须口是攻防重镇,早在一年前就建了船坞,还沿着江岸筑起一座座营垒,攻之格外不易。曹操心不在焉看了片刻,正要向四将问计,忽觉身后传来嘲笑之声,忙问:“你等笑什么?”
周曜手指董袭的五层楼船,笑道:“孙权小儿故弄玄虚。从来楼船至多三层,造此等大船,行动迟缓空耗兵力,吓唬吓唬人还成,真打起来不顶用。丞相请看,这船筑楼太高,风平浪静尚摇晃不定,若遇上狂风大浪,恐怕不用咱们动手,它自己就翻了!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一席话说得管容、张涉等人咧着大嘴仰天而笑。
曹操近日一直对此船暗怀畏惧,听他如此解析,想来自己生平虽未打过几场水战,但遍观古史战事,也从无五层楼船之事,心下豁亮不少,越发看重这几个水贼:“将军言之有理,不过孙权布置已久,当想个破敌之策。”
“丞相多虑。”管容朗朗大言,“此等小敌有何惧哉?不用再想,我已有主意!”
曹操不禁诧异:“此话当真?”
管容“嘿嘿”一笑,朝上游数里之外指道:“看!那边有座江心洲,离敌岸不远。今夜我们便把它夺来,将船只泊于洲边,丞相发兵紧随其后,在洲上立营筑垒。待大举交战之时,丞相派楼船、艨艟从正面直冲敌船,我等从洲上出兵,率轻舟走舸顺流而下,入敌阵斩将夺船,再有洲上兄弟们弓弩相助,定把孙权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。”占据岛屿是海盗一贯伎俩,管容早年就精通这套,娓娓道来像模像样。
“管将军此计可行?”曹操回头目视和洽、刘晔等;众谋士皆不作声——他们不通水战,也不甚明了。
“当然可行!”管容拍着胸脯,一副大包大揽的架势,“末将自幼纵横海上,也算身经百战,这办法一定行。”他同族之人管承是名震青、徐的海盗头目,最猖獗时拥贼三千余家,曾伙同辽东公孙康与曹操为敌,兵败后归顺朝廷,管容也是自那时投入青州军。
“对!”李恕跟着嚷道,“破了敌船就可上岸掏他老窝,到时候我冲锋陷阵第一个登岸,一刀一个,把吴越蛮子脑袋都他妈削下来!”
曹操也顾不上他们语言粗俗,低头琢磨——兵法有云“险形者,我先居之,必居高阳以待敌”,陆地上用兵讲求凭借地利,想来水战也大抵如此;这么一想甚觉有理,连连点头:“高明!几位果真深谙水战之道,请列位随老夫回营,咱们详议出兵之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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