卑鄙的圣人:曹操_王晓磊【十部完结】(8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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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会儿哪还有工夫赴什么宴,曹植把崔琰之事简单说了。这帮人不少在朝中挂了职衔,虽没什么正经差事,入见倒不成问题,听说要保崔琰,个个跃跃欲试,不为崔琰也得给临淄侯面子啊!立时凑了十多人,司马孚趁乱去了趟偏院,竟把家丞邢颙也搬请出来了。现在也顾不得长幼高低了,一行人骑马的骑马、坐车的坐车都往王宫赶。吵吵嚷嚷递了牌子,刚至显阳门下,就见峨冠林立袖袂如云,几十名官员早候着请见呢。

  崔琰何等人物,朝中出这么大事群臣焉能不来?列卿钟繇、王朗、王修、国渊,尚书台袁涣、凉茂、毛玠、杨俊、何夔、常林、傅巽,就连刚罢职的徐奕也来了,其他似桓阶、辛毗、陈矫、司马懿、贾逵、杨修之流数不胜数,朝廷和幕府的重臣几乎凑齐了,独缺西曹掾丁仪。曹丕站在最前面,似被挡了驾,手足无措甚是焦急。

  “大哥,怎不进去?”曹植分开人群挤到前面。

  曹丕还没说话,辛毗一旁冷冰冰道:“大王不准我等进去保奏,临淄侯想必无妨吧?”

  曹植听出他有揶揄之意,八成也误会了,忙提高声音对在场众臣道:“崔公乃我大魏耿介之臣,有比干之烈、史鱼之直,无论如何咱们也要保他无恙!”刘修、刘伟那帮人都是随他来的,纷纷摩拳擦掌:“对!临淄侯说的对!”说着都涌到前面,嚷着要内侍臣入奏请见。

  曹丕却悻悻然瞟了兄弟一眼——整倒了徐奕又害崔琰,还来虚情假意充好人。三弟啊三弟,一奶同胞我竟不知你这么奸诈!

  群臣忧心忡忡等了半个时辰,才见有个十几岁的小寺人昂首阔步而来:“大王有令,求情保奏一概不准,命尔等速速散去不得啰唣!”说罢转身便去。

  曹植识得是新近受宠的小黄门严峻,赶忙拽住:“严公公且慢,我兄弟能不能进去?”

  严峻虽是孩童,却甚机灵,满脸堆笑道:“大王说不见,小臣做不得主,二位世子还是回去吧。”

  曹丕却问:“现在谁在父王身边?”

  严峻本不该说,又不敢得罪五官将,小声道:“骑都尉孔大人和丁西曹在里面呢……小臣复命,少陪少陪。”再不容他兄弟再问话,赶紧一路小跑溜了。

  群臣不得入见更觉忧虑,也不知谁嚷了一声:“我等在此跪候,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崔公保出来!”

  “使不得!使不得!”又有人道,“大王年迈脾气愈戾,别再救不出崔公,把大家都陷进去。不如……不如留下五官将与临淄侯,咱们到大牢看看,即便见不着崔公,跟狱吏托付一下也好啊!崔公也一大把年纪了,先把他照顾好,咱再想办法。”

  “走走走。”群臣拿定主意熙熙攘攘散去,只留下曹丕、曹植,两兄弟一东一西立于显阳门下,彼此再没说一句话……

  司马懿早在人群中望见兄弟司马孚,趁着大伙出宫扰攘之际,把他拉到僻静之处,鬼鬼祟祟问道:“丁仪构陷崔琰之事临淄侯可知?”

  司马孚还未得闻,险些叫出声来。司马懿赶紧捂住他口:“不知便好,此事莫要张扬。”

  司马孚余悸未消:“这岂不是陷侯爷于不义吗?”

  “哼!”司马懿冷笑,“什么义不义?少说这等迂腐之言,徐奕、崔琰都叫他扳倒了,若毛玠再受斥获罪,满朝文武震怖,日后谁还敢再保五官将?丁正礼可真够狠的……你最近有没有给临淄侯进谏?”

  司马孚连连摇头:“谏言倒是不少,无奈侯爷不纳,还是与刘修那帮闲人厮混。”

  司马懿却很满意:“纳不纳忠言是他的事,谏不谏是你的事。只要吾弟尽到职责,给临淄侯留个忠心耿耿印象便是。”

  “在其位,谋其政,理所应当。小弟既为临淄侯侍从,自然全力辅佐侯爷,兄长你呢?”

  “我?”司马懿一笑,“我还帮五官将。”

  司马孚困惑不解:“兄长助秦,却叫小弟仕楚,究竟为何?您到底是为五官将而谋,还是为临淄侯而谋?”

  “我的傻兄弟哟!”司马懿拍拍他后脑勺,“时局未明前途未卜,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,我是为咱司马氏的前程而谋啊!”

  忠臣屈死

  群臣皆知崔琰获罪,却不晓其中细节。原来祸头始于一年前选官之事,当时崔琰推荐了钜鹿文士杨训等进入幕府,这杨训为人倒是很正派,办事才能却不甚高,也是选官之事多恩怨,未免有些人说杨训些闲话。月前曹操晋位为王,杨训带头上了份贺表,颇多赞誉之词,于是又有人说其谄媚行亏,闹得他还挺委屈。毕竟是自己提拔的人,崔琰不免重视起来,找杨训要来了那份表章察看,发现是有些溢美之词,尚在情理之中,便没当回事,给他写了封信表示安慰。

 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,无奈其中有人作梗。丁仪愤恨崔琰、毛玠已久,又想助曹植铲除绊脚石。何夔受任东曹掾向曹操谏言,被曹操接受,从此选官事务不再按崔、毛之策进行。丁仪看准了这机会,又与校事钩手,千方百计要寻二老臣之过。

  也是事有凑巧,杨训看了崔琰的信,感到些安慰便丢到一边了。那绢帛之物在当官人看来不算什么,寻常仆僮却甚为珍视,一般衙门里无用的绢帛都取走使用。杨训家有一仆人,得到此绢洗也没洗,竟用它拢发包巾,当了帻笼。这人出门办事,行走在邺城大街上,头顶黑黪黪“崔琰”二字,正被校事爪牙看见,忙抢了来递交上去,于是此信辗转又落入丁仪手中。丁仪掌灯夜读咬文嚼字,把似有争议之处都勾画出来进献曹操。曹操看后勃然大怒,这才将崔琰下狱。

  群臣不明所以东打西探,终于得知点儿缘由。原来崔琰信中有句话触了曹操霉头:“省表,事佳耳!时乎时乎,会当有变时。”但这句话可有多重解释。可以是安慰杨训——看了你的表,感觉不错,时乎时乎,随着岁月推移大伙就不议论你了。也可以视为是对时局的分析——看完了你的表,事态还不错,时乎时乎,随着岁月推移朝廷的局面会有改观的。当然,也可以视为正话反说,对曹操的怨咒——看了你的表,还不赖嘛,时乎时乎,随着岁月推移他曹某人会变的。这也暗示曹操可能很快就要篡汉称帝。

  曹操想当然就把它设想成了最后一种解释,因此震怒。魏王偏要小题大做治崔琰的罪,群臣进谏一概挡驾,好在毕竟没明言咒骂什么话,崔琰在牢里住了两天,便被罚输作左校,服了苦役。群臣自然有份良心,又多有受其提携着,三五成群去看望这位受委屈的同僚,今天送件衣服,明天送些吃的,左校署也不敢为难这位大官,崔琰就算没受什么委屈。

  这事过去也就算了,多数人看来似刘桢那等人都能在左校署周游一遭官复原职,崔琰更无大碍,不过是等大王消消气。哪知时隔七日曹操突然召集朝会,又翻出了这件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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