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您说的都是什么呀!”曹洪一跺脚。
“不明白回去自己琢磨去……前些日子听说你挺露脸,五个人打了二十九个,有这回事儿吧?这个节骨眼儿还捅娄子。”
“嘿!他娘了个蛋的!”这是曹洪的口头语,“您老不知道,又是那桓家的人!他府里马夫领着人抢秦邵的马,秦大哥可真急了……秦邵、我、妙才还有夏侯廉和丁冲,我们五个登门要去了,那帮家奴一个个跟爷似的。也不扫听扫听秦邵跟我们是什么交情,没说两句就动了手,就那帮人把式,上不得席面!三下五除二,夏侯廉最不济的,还撂倒了仨呢!秦大哥伸手那个利索呀!他们还叫人呢,呼啦啦出来二十多口子,我就说了‘抢了马还敢这么横,这是土匪明火呀!’我们都动开棍子了,噼里啪啦这通打,打得他们马夫抱着个丫鬟直叫娘。后来桓家那老龟蛋出来了,他吃过阿瞒的亏,还认得妙才呢!当时就服软啦!马也拉出来还给秦大哥了,还把家奴教训一顿,一个劲儿作揖的……哈哈……真是痛快!他娘了个蛋的!”曹洪一提打架上了十二万分的精神,说得绘声绘色唾沫星子横飞。
“你们听见了吧,就这个有能耐。”曹胤一笑,“我说咱这跟桓家闹了多少次了?桓邵如今在郡里,子廉举孝廉他难免又憋了口气,这是非咱们躲都来不及呢,还去找寻他家。”
“这不是我们找寻,他家恶奴不讲理呀!”曹洪一拍大腿。
“那桓大老爷我也见过,厚厚道道一个老头儿。就是年岁大了,家里又没有别人,他当了一辈子老好人,弄得底下的人骄纵惯了也是有的。你们把那些恶奴诓出来教训教训也就算了,非堵着人家门口闹事,仿佛咱们姓曹的成心跟他过不去似的,搞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,他那老脸往哪儿搁?段颎之事不足以为鉴吗?这冤家宜解不宜结,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儿,他家人落井下石怎么办?”曹胤说这话是想规劝侄子听话,殊不知跟桓家的仇已经结上了!
曹洪低着个脑袋听着,不敢再言语了。
“行了!别在我跟前儿扫眉耷脸的,我不爱看这个!”曹胤一摆手,“你就要走了,没什么给你的!我已经叫你婶子预备些好酒,你拿去和你那些哥们弟兄喝会子,出门别忘了老交情就是了。”
“诶!”曹洪一听有酒又乐了,“七叔!还是您疼侄儿!”
“哈哈……”大伙全笑了。
“去去去!哄你婶子去吧!她准备着呢。”曹胤又摆了摆手。
“嗯。”曹洪应了一声,施个礼美滋滋去了。卞秉见了也要一同去,却被曹胤叫住。
“阿秉呀,有件事叫你办。昨天德儿来看我,说要立个家学。我琢磨着四哥不是给我两间好房子嘛?离得远,我这样儿的身子也懒得搬。你到你姐夫那儿寻几个家人,把楼异他们全叫上,将那西陇上的那两间房好好收拾收拾,腾出来当个书房。你这孩子头把族里的孩子们都聚起来,以后到那里去念书,那儿就当个家学的学堂。德儿的书念得好,他现在肯教是好事,别管是穷的富的远的近的都叫他们学,街坊家的孩子要愿意去你也别拦着。这事儿就交你办了,现在就去,别耽误工夫。”
“诺!您老放心,这事儿交我您就听好吧!”卞秉嬉皮笑脸道。
“少耍贫嘴,快去!”
“诺!”
曹洪、卞秉都走了,屋里又只剩下曹胤和曹操叔侄两人。曹操看他脸色泛白脑门上见了几滴汗,料是毛病犯了,忙道:“叔!您还是躺一会儿吧!”
“我不躺,吃饱了就躺这人就废啦!德儿办家学,这是正正经经的好事,得支持。还是你们大房家出来的人有出息,大哥多年的心血没白费。我是不成了……”
“七叔说的哪里话来?常言道枯竹林内生嫩笋,老牛也能产麒麟。那桥玄老来得了二女、崔烈得了小儿崔州平,哪知您到老不会给我们添个堂弟呢?”曹操劝道。
“唉……算了吧!我都是见了侄孙的人了,不指望那个啦。”
“您不要这么想,大户人家四五代同堂不算什么,你给我们添个兄弟还新鲜?”
“但愿吧!到时候你儿子也得叫我儿子小叔……”曹胤干笑了两声,叔侄俩一时间又沉默了。
“七叔!酒我抱走啦,明儿再来看您!”这时外面传来曹洪又粗又亮的喊声。曹操心里一阵感慨:爹爹刚一恢复官职,子廉马上就被举为孝廉,势力钱财又都回来了,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“孟德,你在想什么?”曹胤问他。
“哦?哦。没什么,我在想子廉会不会当好差事。”
“如果是几年前你这样问我,我一定会说他当不好官。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。”
“哦?”曹操就地坐了下来。
“人无论贤愚总有自己的机会,不管出身如何、能力大小,只要抓住时机就会成功。可要是像我这样……自伤自怜一辈子,就永远不会出人头地。”
“七叔……”
“我真是愚钝,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道理。可惜太晚了,我的身体也不允许了,真想从头活一遍。”曹胤笑了,笑得非常遗憾,“孟德,千万记住我的教训。”
曹胤离世
西陇上的那两间闲房已经被卞秉、楼异他们改成了学堂。每天早上曹德都在这里为族里的孩子讲书。曹操因研习《诗经》也时常到这里凑个热闹,看着满堂的孩子们念书,仿佛自己又回到了童年。
曹德小时候被人叫做“书呆子”,可谓读遍诸子百家,是曹操这一辈人中学识最高的,可他偏偏不通仕途又不思为官,只把那满屋子的书当作消遣。曹家产业宏大,年长一辈都在外地做官,曹德就当了这一族的大管家。现在有了家塾,他又天天为孩子们讲书,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衣服,扎着粗布方巾,手里握着一卷书,俨然成了一位朴素的私塾先生。曹德的人品是一等一厚道的,不但不纳“束脩”,还贴钱给族里的穷孩子,甚至连十里八村各家的孩子都照顾到了。
有了这么一位好老师,乡里人自然愿意把孩子送来。日子久了大大小小的孩子挤满了学堂,有兄弟一辈的,有子侄一辈的,有邻里街坊家的,还有亲戚朋友家的,大到曹纯、夏侯德这样十几岁的,小到夏侯充、朱赞那等刚五六岁的,都在这里一块念书。
曹德费了一番心思,把稍大一些的安置在后排,教他们读《论语》、《诗经》,甚至还念一点《孟子》;而前面就把年纪小的组织起来学《孝经》,暂由卞秉看着他们,曹操也时不时照顾一下。这样一来,小小的学堂读起书来就热闹了:
“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。仁以为己任,不亦重乎?死而后已,不亦远乎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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