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冀可能都没料到,他扶儿子梁胤上任河南尹,洛阳上下,一片哗然。
梁胤,年当十六,相貌丑陋。丑不是他的错,但出来吓人就是错上加错了。他穿着官服去上班,美丽宏观的洛阳城,都因他而失去了光彩。他太影响市容,汉朝的公务员也不敢明说,个个只会在心里不停地骂,骂得最大的就是这四个字——不堪入目。
汉朝公卿们不喜欢梁胤,但洛阳大街的百姓,特喜欢这家伙。原因不在别的,主要是这家伙很逗,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一大笑料。
在这年头,本来大家都活得不易了,对梁冀富得流油的状况,可是妒忌得眼睛都要冒火。现在梁冀生出这么一个小丑似的宝贝儿子,突然都觉得,上天没有全瞎眼,总算替他们稍微出了一点气。
此时,梁不疑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。的确没错,张陵是他推荐出来做官的,但他也没想到张陵会干出那么大的事来。现在老哥梁冀怀疑他跟公卿勾结,任何申辩都是徒劳的。
他认为,兄弟内斗这等丑闻,传出去不是一件好事,不如辞官,一走了之。
梁不疑果然辞官了,但他马上就发现,官虽没了,他却不能一走了之。
因为梁冀就像防家贼似的,还在防着他。为此,派人长期在他家门外蹲点监视,凡是跟他来往密切的,管他是多大的官,都要想方设法找碴儿干掉。
权力使人疯狂,就像毒品使吸毒者疯狂一样,梁冀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政治幻觉。
【二、是谁逼疯了死神】
公元一五一年,夏天,四月三日。
这天,距离梁冀被张陵弹劾已经有三个多月了。梁冀也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痛,皇帝刘志,似乎也淡忘此事。就在这天,他突然来了兴趣,秘密出游,溜出了皇宫,到别人家里做客。
刘志以为做得神不知,鬼不觉。没想到,这当皇帝的一回到皇宫,奏书就飞到面前了。事实上,刘志出游不是他的保密工作没不好,而是他到梁胤家里玩的时候,没有挑好日子,遇到了个鬼天气。
的确是鬼天气。出门的时候,天气还是好好的,到了梁家喝酒,突然刮起大风,大树被连根拔起,房屋集体被掀顶,大白天的就仿佛置身于黑夜,无不让人心寒胆战,郁闷至极。
有人就拿这个事,给刘志上书来了。奏书的开头是这样写的:上天是不会说话的,只会用灾变来显示它的愤怒,借此谴责天子。自古以来,皇帝要出宫,都是有合理的要求的。比如,去郊外或者到皇庙祭祀,就是正当要求。
这奏书的潜台词是,你当皇帝的不应该到梁家去做客。看看这一去你自己玩得不高兴,连老天爷也看不顺眼了。
如果再进一步揣测,那意思就是说,梁家很邪门,当皇帝的最好少跟他们家套近乎。很明显,这是一道反梁冀的战书。
果然,奏书落尾处,赫然署了一个大名——杨秉。
杨秉很陌生,但他的老爹诸位并不陌生。当年举一己之力,反抗外戚干政的关西孔夫子杨震,就是杨秉的父亲。
刘志看完奏书,没有转交梁冀,也没有公开,而是当做没看见地压下去了。
很软弱、很窝囊,汉朝公卿暗地里都会对刘志下这样的评价。甚至可以这么说,连梁冀本人可能都认为,刘志是个好欺负的主,他就像缸里的金鱼,只有欣赏的价值,除此之外一无用处。
错了,都错了。
事实证明,举目天下,貌似最傻瓜的刘志,却是最给力的智者。很快地,他将证明给天下人看,他不是绵羊,而是善于捕猎的高手;他不是绵里藏针,而是笑里藏刀。当天下都认为汉朝的一切,好像就在梁冀一人手里握着,事实上都被刘志一人拿捏在手里,包括梁冀。
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,可所有人都看走眼了。
羊还没杀,可能是养羊的认为羊还不够肥;猎手等待良久,没有射杀猎物,不是动了仁慈之心,而是还没到最佳时机。
同理,刘志还没有对梁冀动手,不是别的,而是认为这只羊还不够肥。所以,接下来他还要卖力加草,继续捧杀梁冀。
杨秉上奏的一个月后,刘志召集部长级会议,说要尊崇梁冀。皇帝一开口,汉朝三公很是配合,上奏替梁冀邀功,开出了几个项目:梁冀当年迎驾皇帝有功,应该再增加一万三千户采邑,他儿子梁胤,也应该在封赏范围内。
刘志二话没说,批了。
接着有人又上奏说:梁冀入朝时,皇帝应该批准他不细步慢跑,可以佩剑,可以不脱木屐,礼宾官可以只称他的官衔,不报姓名。封地应该比照开国元勋邓禹,赏赐金钱车马等财物,应该比照西汉大将军霍光。
刘志二话没说,又批了。
按理说,梁冀人生算是到顶了,也应该知足了。然而刘志诏书下达后,他老人家一看,心里那是相当地不爽。他不舒服的原因是,刘志做得还不够。
是真的不够吗?
西汉开国元勋萧何,当年享受的可是汉朝最高待遇,刘邦让他入朝不趋,剑履上殿,却没有谒赞不名。梁冀享受谒赞不名,比萧何还高了一个档次了。还有,梁冀一切封爵及开销,都达到了人臣邓禹和霍光的标准,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?
还是让我来替梁冀回答这个问题吧。
纵观汉朝外戚史,他的确还没达到顶峰,有一个仍然站在他的上面,这个人就是西汉末年的外戚王莽。当年,皇帝给王莽的待遇,除了梁冀上面拥有的,还加了非常重要的一条:加九锡。
熟悉中国历史的都知道,对皇族来说,加九锡不是什么吉祥的东西。因为这就表示着皇族势力衰弱,别人要准备拆他们的台了。王莽就是这样干的,一步步地爬,最后爬到了皇帝头顶上拉屎,改朝换代。
欲壑难填,无边无际,可怕啊。
公元一五九年,夏天,七月八日。对梁冀来说,世界上很重要的一个女人离他而去了,从此将改变他的命运。
刚死去的这个女人,是梁冀的妹妹梁皇后。
对于这一天,刘志等得太长、太久了。因为这个女人,他几乎失去了做男人的一切乐趣和尊严。梁皇后跟老哥梁冀一个德行,因为无子,致使她性格出现了严重的扭曲。凡是跟刘志好上的女人,都被她一一打击,怀上刘志孩子的,她更是不放过,没有一个逃过她的毒手。
宫外有梁冀,宫内有梁皇后,梁氏兄妹就像两座大山,压得刘志有怨难平,有气难出。现在其中一座倒了,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。
突然之间,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跳上了梁冀的心中。
今年,刘志才二十八岁,翅膀越来越硬,也将有新的皇后。有新的皇后,就会有新的外戚登场,他这个老牌外戚,就得下台。如果把握不好,就会落得个非正常死亡下场。
不!这绝对不是坐而待毙的时代。就算只有一口气,我也要伸出强劲的手,死死地扼住死神的咽喉。
梁冀果然又伸出了邪恶的手。
他要扼住死神,必先扼住东汉的权力。而要扼住权力,就必须架空皇帝刘志,而要对付梁家这个乘龙快婿,必须拉拢宦官。于是,皇宫之中到处布满了党羽,加强对刘志的监视,刘志的一举一动,都逃不出他的眼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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