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出了店门,富家子埋怨杨抽马道:“前日之事,正不知祸从何起,原来是先生作戏。既累了我受惊,又害了此妇受病,先生这样耍法不是好事。”抽马道:“我只召他魂来诱你。你若主意老成,那有惊恐?谁教你一见就动心营勾他,不惊你惊谁!”富家子笑道:“深夜美人来至,遮莫是柳下惠、鲁男子也忍耐不住,怎教我不动心?虽然后来吃惊,那半夜也是我受用过了。而今再求先生致他来与我叙一叙旧,更感高情,再客酬谢。”抽马道:“此妇与你元有些小前缘,故此致他魂来,不是轻易可以弄术的,岂不怕鬼神贵罚么?你夙债原少我二万钱,只为前日若不如此,你不肯借。偶尔作此顽耍勾当,我原说二万之外,要也无用。我也不要再谢,你也不得再妄想了。”富家子方才死心塌地敬服抽马神术。抽马后在成都卖卜,不知所终。要知虽是绝奇术法,也脱不得天数的。
异术在身,可以惊世。若非夙缘,不堪轻试。
杖既难逃,钱岂妄觊?不过前知,游戏三昧。
卷三十四 任君用恣乐深闺 杨大尉戏宫馆客
卷三十四任君用恣乐深闺杨大尉戏宫馆客
诗曰:
黄金用尽教歌舞,留与他人乐少年。
此语只伤身后事,岂知现报在生前!
且说世间富贵人家,没一个不广蓄姬妾。自道是左拥燕姬,右拥赵女,娇艳盈前,歌舞成队,乃人生得意之事。岂知男女大欲,彼此一般?一人精力要周旋几个女子,便已不得相当。况富贵之人,必是中年上下,取的姬妄,必是花枝也似一般的后生。枕席之事,三分四路,怎能勾满得他们的意,尽得他们的兴?所以满闺中不是怨气,便是丑声。总有家法极严的,铁壁铜墙,提铃喝号,防得一个水泄不通,也只禁得他们的身,禁不得他们的心。略有空隙就思量弄一场把戏,那有情趣到你身上来?只把做一个厌物看承而已,似此有何好处?费了钱财,用了心机,单买得这些人的憎嫌。试看红拂离了越公之宅,红绡逃了勋臣之家,此等之事不一而足。可见生前己如此了,何况一朝身死,树倒猢狲散,残花嫩蕊,尽多零落于他人之手。要那做得关盼盼的,千中没有一人。这又是身后之事,管中得许多,不足慨叹了。争奈富贵之人,只顾眼前,以为极乐。小子在旁看的,正替你担着愁布袋哩!
宋朝有个京师士人,出游归来,天色将晚。经过一个人家后苑,墙缺处,苦不甚高,看来象个跳得进的。此时士人带着酒兴,一跃而过。只见里面是一所大花园子,好不空阔。四周一望,花术丛茂,路径交杂,想来煞有好看。一团高兴,随着石砌阶路转弯抹角,渐走渐深。悄不见一个人,只管踱的进去,看之不足。天色有些黑下来了,思量走回,一时忘了来路。正在追忆寻索,忽地望见红纱灯笼远远而来。想道:“必有贵家人到。”心下慌忙,一发寻不出原路来了。恐怕撞见不便,思量躲过。看见道左有一小亭,亭前大湖石畔有叠成的一个石洞,洞口有一片小毡遮着。想道:“躲在这里头去,外面人不见,权可遮掩过了,岂不甚妙?”忙将这片小毡揭将开来,正要藏身进去,猛可里一个人在洞里钻将出来,那一惊可也不小。士人看那人时,是一个美貌少年,不知为何先伏在这里头。忽见士人揭开来,只道抄他跟脚的,也自老大吃惊,急忙奔窜,不知去向了。士人道:“惭愧!且让我躲一躲着。”于是吞声忍气,蹲伏在内,只道必无人见。
岂知事不可料,冤家路窄,那一盏红纱灯笼偏生生地向那亭子上来。士人洞中是暗处,觑出去看那灯亮处较明,乃是十来个少年妇人,靓妆丽服,一个个妖冶举止,风骚动人。士人正看得动火,不匡那一伙人一窝峰的多抢到石洞口,众手齐来揭毡。看见士人面貌生疏,俱各失惊道:“怎的不是那一个了?”面面厮觑,没做理会。一个年纪略老成些的妇人,夺将纱灯在手,提过来把士人仔细一照,道:“就这个也好。”随将纤手拽着士人的手,一把挽将出来。士人不敢声问,料道没甚么歹处,软软随他同走。引到洞房曲室,只见酒肴并列,众美争先,六博争雄,交杯换盏,以至搂肩交颈,揾脸接唇,无所不至。几杯酒下肚,一个个多兴热如火,不管三七二十一,一把推士人在床上了,齐攒入帐中。脱裤的脱裤,抱腰的抱腰。不知怎的一个轮法,排头弄将过来。士人精泄,就有替他品咂的、摸弄的,不由他不再举。幸喜得士人是后生,还放得两枝连珠箭,却也无休无歇,随你铁铸的,也怎有那样本事?厮炒得不耐烦,直到五鼓,方才一个个逐渐散去。士人早已弄得骨软筋麻,肢体无力,行走不动了。那一个老成些的妇人,将一个大担箱放士人在内,叫了两三个丫鬟杠抬了。到了墙外,把担箱倾了士人出来,急把门闭上了,自进去了。
此时天色将明,士人恐怕有人看见,惹出是非来,没奈何强打精神,一步一步挨了回来,不敢与人说知。过了几日,身体健旺,才到旧所旁边打听缺墙内是何处?听得人说是察太师家的花园,士人伸了舌头出来,一时缩不进去,担了一把汗,再不敢打从那里走过了。
看官,你想当时这察京太师,何等威势,何等法令!有此一班儿姬妄,不知老头子在那里昏寐中,眼睛背后任凭他们这等胡弄。约下了一个惊去了,又换了一个,恣行淫乐,如同无人。太师那里拘管得来?也只为多蓄姬妻,所以有只等丑事。同时称高、童、杨,察四大奸臣,与察大师差不多权势的杨戬大尉,也有这样一件事,后来败露,妆出许多笑枘来,看官不厌,听小子试道其详。
满前娇丽恣淫荒,雨露谁曾得饱尝?
自有阳合成乐地,行云何必定襄王?
话说宋时杨戬大尉,恃权怙宠,靡所不为,声色之奉,姬妄之多,一时自察大师而下,罕有其比。一日,大尉要到郑州上家,携带了家小同行,是上前的几位夫人与各房随使的养娘侍婢,多跟的西去。余外有年纪过时了些的与年幼未谙承奉的,又身子娇怯怕历风霜的,月信方行轿马不便的,剩下不去。合着养娘侍婢们,也还共有五六十人留在宅中。太尉心性猜忌,防闲紧严。中门以外直至大门尽皆锁闭,添上朱笔封条,不通出入。惟有中门内前廊壁间挖一孔,装上转轮盘,在外边传将食物进去。一个年老院奴姓李的在外监守,晚间督人巡更,鸣锣敲梆,通夕不歇,外边人不敢正眼觑视他。内宅中留不下去的,有几位箸遮出色,乃大尉宠幸有名的姬妻,一个叫得瑶月夫人,一个叫得筑玉夫人,一个叫得宜笑姐,一个叫得餐花姨姨,同着一班儿侍女,关在里面。日长夜永,无事得做,无非是抹骨牌,斗百草,戏秋千,蹴气球,消遣过日。然意味有限,那里当得什么兴趣?况日间将就扯拽过了,晚间寂寞,何以支吾?这个筑玉夫人原是长安玉工之妻,资性聪明,仪客美艳,私下也通些门路,京师传有盛名。杨大尉偶得瞥见,用势夺来,十分宠爱,立为第七位夫人,呼名筑玉,靓妆标致,如玉琢成一般的人,也就暗带着本来之意。他在女伴中伶俐异常,妖淫无赛,太尉在家之时,尚兀自思量背地里溜将个把少年进来取乐。今见大尉不在,镇日空闲,清清锁闭着,怎叫他不妄想起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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