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齐谐/子不语_[清]袁枚【完结】(14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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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日,忽从园中香椽树上飞腾而下,曰:“我某夕月下闲步园中,见一美女从空飞来,挟我上升。道:‘我凡人也,如何上天?’女微笑,采香椽叶一片,令我踏上,当即腾空而到。到一高山顶上,有石门数十间,门内有亭台花草,无所不备。我问:‘此是何处?’曰:‘温州雁宕山也。天台小山,尚有刘、阮之事,况我雁宕又高天台一千余丈,而可无佳话流传人间乎?’与我遂成伉俪。诸石门中,俱有仙娥来往,老少不一。所说言语,都是玄经秘旨,不能记忆,但觉服食起居鲜华可爱,我乐而忘返。忽昨日谓我曰:‘郎父亲明日八十生辰矣,不但郎宜归祝,即妾亦宜同去也。’又取香椽叶一片令我踏上,遂复乘云而起,又到家园。”

  其家人邻佑闻此信,来观者如麻。忽闻异香扑鼻,空中闻箫鼓声,果有一绝色女子,珠冠玉佩,在云中作叩首状。每一跪起,则霞光四闪,百鸟皆鸣。家人正思攀留,而清风一起,其女与其子已冉冉携手而又去矣。其父思子,涕泣不止。或曰:此怪知礼,俟翁九十岁时,定与令郎再至也。

  生魂入胎孕妇方产

  金山县有老农某月朔梦一青衣人似公差赍牒来,语之曰:“子本月十七数尽应死,因一生勤慎无大过,死后即托生某家为子,亦小康,寿考无虑也。我故先来告知,便时早处分家事,届期我来同子往投胎可也。”其人醒,遍告家人,悉以家事付儿子,不数日处置毕,拭巾待期而已。

  至十二日夜,忽又梦见前青衣来促之行,农以未及期为辞,曰:“我固知之,第彼妇于初十晚偶失足致朴,损动胎气,和能待至十七,即于是夕坐蓐。儿已产,须生魂入窍,乃能饮食,今已三日,君若不行,彼不能生矣。”农寤,述其事于家人,复安枕而殁。

  女化男

  乾隆四十六年,长沙西城之长安坊,地名青石并。有把总安姓者,一女五岁,与张守备家为养媳,其姑遇之严,少有忤,辄鞭笞交下,不胜其苦。十三岁,逃归父家。张向安索女,安以女未及笄,不愿鬻养姑家,且留家,俟有吉期,备礼遣嫁。张无奈,听之。

  及女年十七,婿亦长大,张择期以告,安亦备奁具拟嫁女。女知斯近,而畏姑严,终夜哭泣,向天叩祷求速死,不愿出阁。母见女如此,颇怜之,曰:“汝徒哭泣求死无益,若吁天能变得男身,便可免嫁。”是夕,女梦一老人手持三丸,如弹大,二红一白,纳其口而去。比寤后,觉小腹极热,喉痛异常。不一炊顷,阳出于户,竟成伟男,项下结喉突起。惊疑以告母,验之不谬。安夫妇无子,只此女,一旦成男,喜甚,往告张。以事属怪诞,疑安捏饰赖婚,控于县。

  时邑令山西党公兆熊拘女到案验之,貌犹是女,而阴头鲜红,确系男子,势难行嫁。命安将奁盗贴张,为代聘一女,以予其子。当堂令安女放脚剃发,脱珥看靴,改男装而去。

  人化鼠行窃

  观察王某,以领饷到长沙,邑令陈公为设备公馆,将饷置卧室内。一夕甫就枕,气逆不能寐,展侧至三更。忽梁上仰尘中有物作啮木声甚厉,悬帐觇之,见顶板洞裂,大如碗,一物自上堕地。视之,鼠也,长二尺许,人立而行。王骇甚,遍索床枕间,思得一物击之,仓卒不可得。枕畔有印匣,举以掷之,匣破印出击鼠。鼠倒地皮脱,乃一裸人。王大惊,喊,役皆至,已而邑令陈某亦来,视之,乃其素识乡绅某也,家颇饶于资,不知何以为此。讯之,瑟缩莫能对,王即坐公馆将动刑。

  其人自言:幼本贫窭,难以自存,将往沉于河。遇一人询其故,劝弗死,曰:“我令汝饶衣食。”引至家,出一囊,令我以手入探之,则皆束皮成卷,叠叠重列,因随手取一皮以出,即鼠皮也。其人教以符咒,顶皮步罡,向北斗叩首,诵咒二十四下,向地一滚,身即成鼠。复付以小囊佩身畔,窃资纳于中,囊不大,亦不满重也。到家诵咒,皮即解脱,复为人形。历供其积年所窃,不下数十余万。”

  王因问:“汝今日破败前曾否败露?”曰:“此术至神,不得破败。曾记十年前,我见一木牌上客颇多资,思往窃之。化鼠而往,缘木牌上。突出一猫啮我项,我急持法解皮,欲脱身逃,而砉然有声,猫皮脱,亦人也,遂被执。究所授受,其人与我同师,其术更精,要化某物,随心所变,不必藉皮以成。因念同学,释我归,戒勿再为此。

  已改辙三年矣。缘生有五子,二子已历仕版,一子拔贡,尚有二子,思各捐一知县与之。敛家中银不足额,探知公饷甚多,故欲窃半以足数,不意遭印而败。”王因取皮复命持咒试之,则皮与人两不相合,乃以其人付县复讯,定谳始去。

  唱歌犬

  长沙市中有二人牵一犬,较常犬稍大,前两足趾,较犬趾爪长,后足如熊。有尾而小,耳鼻皆如人,绝不类犬,而遍体则犬毛也。能作人言,唱各种小曲,无不按节。观者如堵,争施钱以求一曲,喧闻四野。

  县令荆公途遇之,命役引归,托以太夫人欲观,将厚赠之。至,则先令犬入内衙讯之。顾犬曰:“汝人乎?犬乎?”对曰:“我亦不自知为人也犬也。”曰:“若何与偕?”对曰:“我亦不自知也。”因诘以二人平素所习业,曰:“我日则牵出就市,晚归即纳于桶,莫审其所为。一日因雨未出,彼饲我于船上,得出桶。见二人启箱,箱中有木人数十,眼目手足悉能自动;其船板下卧一老人于内,生死与否,我亦不知。”

  荆公拘二人鞫之,初不承认,旋命烧铁针刺人鬼哭穴,极刑讯之,始言:此犬乃用三岁孩子做成。先用药烂其身上皮,使尽脱;次用狗毛烧灰,和药敷之;内服以药,使疮平复,则体生犬毛而尾出,俨然犬也。此法十不得一活,若成一犬,便可获利终身。不知杀小儿无限,乃成此犬。问:“木人何用?”曰:“拐得儿,令自择木人,得跛者、瞎者、断肢者,悉如状以为之,令作丐求钱,以肥其橐。”即率役籍其船,于船下得老人皮,自背裂开,中实以草。问:“何用?”曰:“此九十以外老人皮也,最不易得。若得而干之为屑,和药弹人身,其人魂即来供役。

  觅数十年,近甫得之。又以皮湿未能作屑,乃即败露,此天也!命也!只求速死。”荆公乃曳于市,暴其罪而死之,犬亦饿毙。

  韩铁棍

  韩舍龙者,山西汾阳人,贫无居处,在邑中破寺栖止,佣工为生,勇健多力。一日归,见寺门外卧一道者,询知以病不能去,乃供养之,无德色。

  如是三月余,道者病愈,谓韩曰:“感子厚义,无以报,今行矣,平生蓄有一物,食之力逾贲、育,兼可致富,以赠子。七十二年后,终当归我。第子富后,慎勿纳粟得官,徒耗寿算。”言已,口中吐一羊出,小如拳,置掌视之,乃粉所为,纳韩口中。方欲吞啮,羊从喉中直趋而下,道者以掌向韩脑后一拍,韩即晕仆于地。比醒,道者已不知所在,试举锄之属,悉轻如草。次日,乃往见主人,愿居其家为长作,俾买铁另铸作器为锄地。其所耕,十倍于人,日食米必三斗,他物称是。主以其勤而力,甚爱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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