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齐谐/子不语_[清]袁枚【完结】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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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”语未竟,红光自天而下。包公起曰:“伏魔大帝至矣,公少避。”刘退至后堂。少顷,关神绿袍长髯,冉冉而下,与包公行宾主礼,语多不可辨。关神曰:“公处有生人气,何也?”包公具道所以。关曰:“若然,则贤令也,我愿见之。”令与幕客李,惶恐出拜。关赐坐,颜色甚温,问世事甚悉,惟不及幽冥之事。

  李素赣,遽问曰:“玄德公何在?”关不答,色不怿,帽发尽指,即辞去。包公大惊,谓李曰:“汝必为雷击死,吾不能救汝矣。此事何可问也!况于臣子之前呼其君之字乎!”令代为乞哀。包公曰:“但令速死,免致焚尸。

  ”取匣中玉印方尺许,解李袍背印之。令与李拜谢毕,仍缒而出。甫到酆都南门,李竟中风而亡。未几,暴雷震电,绕其棺椁,衣服焚烧殆尽,惟背间有印处不坏。

  骷髅报仇

  常熟孙君寿,性狞恶,好慢神虐鬼。与人游山,胀如厕,戏取荒冢骷髅,蹲踞之,令吞其粪,曰:“汝食佳乎?

  ”骷髅张口曰:“佳。”君寿大骇,急走。骷髅随之滚地,如车轮然。君寿至桥,骷髅不得上。君寿登高望之,骷髅仍滚归原处。君寿至家,面如死灰,遂病。日遗矢,辄手取吞之,自呼曰:“汝食佳乎?”食毕更遗,遗毕更食,三日而死。

  骷髅吹气

  杭州闵茂嘉,好弈,其师孙姓者,常与之弈。雍正五年六月,暑甚,闵招友五人,循环而弈。孙弈毕,曰:“我倦,去东厢少睡,再来决胜。”少顷,闻东厢有叫号声。闵与四人趋视之,见孙伏地。涎沫满颐。饮以姜汁,苏,问之。曰:“吾床上睡未熟,觉背间有一点冷,如胡桃大,渐至盘大,未几而半席皆冷,直透心骨,未得其故。闻床下弗弗然有声,俯视之,一骷髅张口隔席吹我,不觉骇绝,遂仆于地。骷髅竟以头击我。闻人来,始去。”四人咸请掘之。闵家子惧有祸,不敢掘,遂扃东厢。

  赵大将军刺皮脸怪

  赵大将军良栋,平三藩后,路过四川成都,川抚迎之,授馆于民家。将军嫌其隘,意欲宿城西察院衙门。抚军曰:“闻此中关锁百馀年,颇有怪,不敢为公备。”将军笑曰:“吾荡平寇贼,杀人无算,妖鬼有灵,亦当畏我。”

  即遣丁役扫除。置眷属于内室,而己独占正房,枕军中所用长戟而寝。

  至二鼓,帐钩声铿然,有长身而白衣者垂大腹障床面,烛光青冷。将军起,厉声喝之。怪退行三步,烛光为之一明,照见头面,俨然俗所画方相神也。将军拔戟刺之,怪闪身于梁;再刺,再走,逐入一夹道中,隐不复见。将军还房,觉有尾之者,回目之,此怪微笑蹑其后。将军大怒,骂曰:“世哪得有此皮脸怪耶!”众家丁起,各持兵仗来,怪复退走。过夹道,入一空房,见沙飞尘起,簇簇有声,似其丑类共来格斗者。怪至中堂,挺然立,作负状。家丁相视无敢前。将军愈怒,手刺以戟,正中其腹,膨亨有声,其身面不复见矣,但有两金眼在壁上,大如铜盘,光夹夹射人。众家丁各以刀击之,化为满房火星,初大后小,以至于灭,东方已明。

  将军次日上马行,以所见语阖城文武,咸为咋舌,终不知何怪。

  狐生员劝人修仙

  赵大将军之子襄敏公总督保定,夜读书西楼,门户已闭,有自窗缝中侧身入者,形甚扁;至楼中,以手搓头及手足,渐次而圆,方巾朱履,向上长揖拱手曰:“生员狐仙也,居此百年,蒙诸大人俱许在此。公忽来读书,生员不敢抗天子之大臣,故来请示。公必欲在此读书,某宜迁让,须宽宽三日。如公见怜,容其卵息于此,则请扃锁如平时。”赵公大骇,笑曰:“尔狐矣,安得有生员?”曰:“群狐蒙太山娘娘考试,每岁一次。取其文理精通者为生员,劣者为野狐。生员可以修仙,野狐不许修仙。”因劝赵公曰:“公等贵人,可惜不学仙耳。如某等,学仙最难。先学人形,再学人语。学人语者,先学鸟语;学鸟语者,又必须尽学四海九州之鸟语;无所不能,然后能为人声,以成人形,其功已五百年矣。人学仙,较异类学仙少五百年功苦。若贵人、文人学仙,较凡人又省三百年功劳。

  大率学仙者,千年而成,此定理也。”公喜其言,即于次日扃西楼让之。

  此二事得于镇远太守讳之坛者,即将军之孙,且曰:“吾父后悔未问太山娘娘出何题目考狐也。”

  煞神受枷

  淮安李姓者与妻某氏琴瑟调甚。李三十余病亡,已殓矣。妻不忍钉棺,朝夕哭,启而视之。故事:民间人死七日,则有迎煞之举,虽至戚,皆回避。妻独不肯,置子女于别室,己坐亡者帐中待之。

  至二鼓,阴风飒然,灯火尽绿。见一鬼红发圆眼,长丈余,手持铁叉,以绳牵其夫从窗外入。见棺前设酒馔,便放叉解绳,坐而大啖。每咽物,腹中啧啧有声。其夫摩抚旧时几案,怆然长叹,走至床前揭帐。妻哭抱之,泠然如一团冷云,遂裹以被。红发神竞前牵夺。妻大呼,子女尽至,红发神踉跄走。妻与子女以所裹魂放置棺中,尸渐奄然有气,遂抱至卧床上,灌以米汁,天明而苏。其所遗铁叉,俗所焚纸叉也。复为夫妇二十余年。

  妻六旬矣,偶祷于城隍庙,恍惚中见二弓丁舁一枷犯至。之所枷者,即红发神也。骂妇曰:“吾以贪馋故,为尔所弄,枷二十年矣!今乃相遇,肯放汝耶!”妇至家而卒。

  张士贵

  直隶安州参将张士贵,以公廨太仄,买屋于城东。俗传其屋有怪。张素倔强,必欲居之。既移家矣,其中堂每夜闻击鼓声,家人惶恐。张乃挟弓矢,秉烛坐。至夜静时,梁上忽伸一头,睨而相笑。张射之,全身坠地,短黑而肥,腹大如五石匏;矢中其脐,入一尺许。鬼以手摩腹,笑曰:“好箭!”复射之,摩笑如前。张大呼,家人齐进,鬼升梁而走,詈曰:“必灭汝家!”次日天明,参将之妻暴卒;天暮,参将之子又卒。张棺殓毕,悲悔不已。

  居月馀,闻复壁中有呻吟声,往视,即其所殡之妻、子也。饮以姜汁,扬扬如平生。问之,皆曰:“吾未尝死,但昏昏如梦,见两大黑手,掷我于此。”开棺视之,荡然无有。方知人死有命,虽恶鬼相怨,亦仅能以幻术揶揄之,不能杀也。

  杜工部

  四川杜某,乾隆丁巳进士,为工部郎,年五十馀,续取襄阳某氏。婚夕,同年毕集。工部行礼毕,将入房,见花烛上有童子,长三四寸,踞烛盘,以口吹气,欲灭其火。工部喝之,应声走,两烛齐灭。宾客惊视,工部变色,汗如雨下。侍妾扶之登床,工部以手指屋之上下左右,云:“悉有人头。”汗愈甚,口渐不能言,是夕卒。襄阳夫人出轿时,见有蓬发女子迎问曰:“欲镌图章否?”夫人怪其语不伦,不之应。及工部死,始知揶揄夫人者即此怪也。

  工部卒后,附魂于夫人之体,每食,必扼其喉,悲啼曰:“舍不得。”同年周翰林煌正色责之曰:“杜君何愤愤!尔死与夫人何干?而反索其命乎?”鬼大哭绝声,夫人病随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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