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师父
昆山徐大司寇之子字冠卿,幼时号“药师父”,以其曾鸩死一业师也。业师周姓,号云核,受司寇聘前一日梦巨蟒以口吐红丸逼令咽之,肠痛而醒。就聘于徐,督冠卿严。冠卿素佻达,笞责尤甚。冠卿与仆谋,置鸩于饭,食之而卒。
后冠卿为翰林,不得志,诗文多怨诽,为人所构,就鞫刑部。见左司杨景震,大惊曰:“吾死矣!吾初见时,俨然周先生也。”次日复讯,各官俱以司寇之子,稍加怜恤;杨独怒鞫,批其颊数十下,齿左右坠,定以斩决。狱上即刑,杨为监斩官,其家访之,杨景震之生年月日,即周先生之死年月日也。或告之杨,杨大笑曰:“岂有是哉!
使吾早知此语,转当屈法以救之矣。”此与《太平广记》载王武俊事同。
庄秀才
通州庄孝廉成,戊午举人,少年貌美。其佃户有女悦之,竟以成疾。临卒谓其父曰:“吾为庄秀才死也,吾思嫁庄秀才,自念门户寒贱,事必不成,故郁郁成病。今虽死,此意当为致之秀才,则瞑目矣。”其父急告庄,庄往视,而气已绝。庄赴秋闱,遇女子于淮新桥,宛然如生。入闱,一切炊饭烹茶之事,见女子身为执役,是年登第。每有远行,则女子必至。庄怖之,为置神主祭于家,书“亡妾某氏”,见女子来拜谢,自此绝矣。
蔼蔼幽人
通州李臬司,讳玉钅宏,丙戌进士。少时好炼笔录,忽一日,笔于空中书曰:“敬我,我助汝功名。”李再拜,祀以牲牢。嗣后文社之事,题下,则听笔之所为。尤能作擘窠大字,求者辄与。李敬奉甚至,家事外事,咨之而行,靡不如意。社中能文者每读李作,叹其笔意大类钱吉士。钱井士者,前朝翰林钱熹也。李私问笔神,笑曰:“是也。”自后里国人来扶乩者,多以“钱先生”呼之。笔神遇题跋落款,不书姓名,但书“蔼蔼幽人”四字。李举孝廉,成进士,笔神之力居多。后官臬司,神助之决狱,郡中以为神。李公乞归,神与俱。李他出,其子弟事神不敬,神怒,投书作别而去。
余与李公子方膺同官交好,绝不向余道只字。方膺卒后,臬司同年熊涤斋太史为余言之,并云方膺深讳其事,盖忤神者,即方膺也。
僵尸求食
武林钱塘门内有更楼,雇更夫击柝表里巡逻。大众敛赀为之,由来旧矣。康熙五十六年夏,更夫任三者巡巷外,路过小庙,每至二更,闻柝声,则有一人从庙中出,踉跄捷走;漏五下,则先柝声入庙,如是者屡矣。任三疑庙中僧有邪约,将伺之为诈酒肉计。
次夕,月明如昼,见其人面枯黑如腊,目眶深陷,两肩挂银锭而行,有声,出入如前。任三知为僵尸,因山门之内停有旧榇,积尘寸许。询诸僧人,云:“其师祖时不知谁何氏所寄厝者也。”与侪辈语及之,其中黠者曰:
“吾闻鬼畏赤豆、铁屑及米子,备此三物升许,伺其破棺出,潜取以绕棺之四周,则彼不能入矣。”任如其言,购买三物。
待夜二更,尸复出。伺其去远,携灯入视,见棺后方板一块,俗语所谓“和头”者,已掀在地,中空空无所有,乃取三物绕棺而密洒之。事毕,径归卧更楼上。至五更,有厉声呼“任三爷”者。任问为谁,曰:“我山门内之长眠者,无子孙,久不得血食,故出外营求以救腹馁。今为尔所魇,不能入棺,吾其死矣。可急起将赤豆、铁屑拂去之。”任惧不敢答。又呼曰:‘我与尔何仇,何苦为此虐耶?’”任念与彼解围之后,彼杀我而后入,何以御之?
终不答。鸡初鸣,鬼哀恳,继以詈骂,久之寂然。
明日,过楼下者见有尸僵卧,乃告众鸣官,以尸还诸棺而火焚之,一方得宁。
僵尸贪财受累
绍兴王生某,食饩有年,村中富家延之为师。因屋宇湫隘,适相距里许有新室求售者,遂买使居,且曰:“家中摒挡未尽,学徒暨馆童辈明晨进馆,先生一夜独眠,能无惧乎?”王自负胆壮,且新室也,何畏之有,乃命童携茗具引至书斋。
王周视室内毕,复至门前徙倚。时已夜矣,月色大明,见山下爝火荧荧。趋往视之,光出一白木棺中。王念:此鬼磷耶?色宜碧。而焰带微赤,得无为金银气乎?快《智囊》所载:有胡人数辈凶服舆榇而藁葬城外者,捕人迹之,榇中皆黄白也。此棺毋乃类是?幸无人,可攫而取也。遂取石块击去其钉,从棺后推卸其盖,则赫然一尸,面青紫而腹膨亨,麻冠草履。越俗:凡父母在堂而子先亡者,例以此殓。王愕然退缩,每一缩则尸一跃,再缩而尸蹶然起。王尽力狂奔,尸自后追之。王入户登楼,闭门下键。喘息甫定,疑尸已去,开窗视之。窗启而尸昂首大喜,从外跃入。连叩门,不得入。忽大声悲呼,三呼而诸门洞开,若有启之者,遂登楼。王无奈何,持木棍待之。尸甫上,即击以棍,中其肩,所挂银锭散落于地,尸俯而拾取。王趁其伛偻时,尽力推之,尸滚楼下。旋闻鸡啼,从此寂无声响矣。
明日视之,尸跌伤腿骨,横卧于地,遂召众人扛而焚之。王叹曰:“我以贪故,招尸上楼;尸以贪故,被火烧毁。鬼尚不可贪,而况于人乎!”
宋荔裳受恶土地之累
宋荔裳为山东臬使,族子某,素不肖,与总兵于七饮博为奸。于七者,前明末年山东土寇降清朝者也,虽为总戎,怙恶不悛。人以族子事告公,公怒曰:“如此必为家门之祸!俟其归,当缚至祠堂杖杀之。”某闻之,逃至德州。,夜宿土地庙中,梦土地神谓曰:“汝毋怖,大富贵至矣!现在于七谋反,汝可速往京师,赴提督处出首。”且曰:“某地中埋有百金,可取为路费。”族子掘地,果得金,大喜,以怨其叔故,遂赴提督处,并诬其叔与于七通谋,以故荔裳被逮入狱。未十日,于七果反,族子以首报之功受赏,荔裳牵累入狱,族亦昭雪。
陆夫人
某方伯夫人陆氏,尚书裘文达公之干女也。文达公薨后,夫人病,梦有大轿在屋上行来,前立青衣者呼曰:“裘大人命来相请。”夫人登轿,冉冉在云中行。
至一大庙,正殿巍峨,旁有小屋甚洁,文达公科头,衣茧纟由袍,二童侍,几上卷案甚多,谓夫人曰:“知汝病之所由来耶!此前生孽也,”夫人忘而请曰:“干爷有力能为女儿解免否?”文达公曰:“此处西厢房有一妇人,现卧床上,汝往扶之。能扶起,则病可治,否则,我亦不能救汝。”命小童引夫人往西厢房,果有描金床施大红绫帐,被褥甚华,中卧赤身女尸,两目瞪视,无一言。夫人扶之,手力尽矣,卒不起。
归告文达公,公曰:“汝孽难消,可还家托张天师打醮以解禳之。但天师近日心粗,禄亦颇尽,某月日替苏州顾懋德家作斋文,错字甚多,上帝颇怒,奈何!”夫人惊醒,适天师在京,遂以此言告之。天师检顾家斋表,稿中果有误字,法官所写也,心为惊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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